窗外雷聲轟隆震耳,屋內不時被閃耀的雷光照的通明


  彷彿是襲擊大地的末日預兆,遠目所能到達的極限穹
蒼引燃天火,意圖毀滅世界般的心狠手辣,毫不留情的降
臨在這城市的每個角落。


  隨著激電劈下,時明時滅的陰暗角落,熟悉的沙發與
書櫃顯得格外陌生。


  彷彿踏進了異世界般的幽暗。


  阿若很怕打雷,摀著耳朵踡縮在我的懷裡,我難以想
像過往一個人孤單的時候,她是如何對抗這樣駭人的雷雨
夜。


  「好吵。」我皺著眉頭瑣唸著。


  我懷裡的可人兒,鼻息漸漸平緩,我用胸膛遮擋了雷
聲,用懷抱取走她心裡對打雷無意識的恐懼感。


  打雷的時候,最令人害怕的是永遠無法預測下一聲雷
響何時發生。我閉上眼睛,將巨響摒除在意識之外。


  可我依然醒著,掛念著在樓下的『那一個人』。


  畢竟她還是個女孩子,在這樣的雷雨夜裡,還是會怕
會受傷。


  我心裡幽然的不捨讓我決定對她伸出援手。


  阿若熟睡之後,我悄悄起身,將動作放至極限的輕,
我不想吵醒她。


  隨手拿了外套和雨傘下樓去。街上的夜,路燈散發微
弱的呻吟,那燈光像瀕臨死亡的頹廢,被狂風暴雨打散揮
飛。


  我撐開傘悄然走進密不透風的雨幕之中,慢慢接近那
守在雨中不肯離開的人。


  「喂,妳還好吧?」


  在燈下站了一夜的小雁似乎看不清我是誰,被我突然
出聲嚇了一跳。


  「遠,是你?」她摸索著自天際流洩瀑布般的雨幕,
漸漸的摸到了我的臉。


  我移過雨傘為她遮去冰冷的雨水,將外套披在渾身發
抖的小雁身上。


  「妳為什麼要這樣呢,一直淋雨,會感冒喔。」我溫
言安撫著體溫過低的小雁,她卻遲遲不肯抬頭看我。


  「你不要過來!」她一聲大叫,向後退了幾步。


  「我討厭你,你不要對我好,不要對我溫柔!」她的
背砰然撞上圍牆,雙腿發軟的坐倒在豪雨積成的水窪裡。


  我聽見她嗚咽的哭,傷心欲絕的流淚。


  「我們上樓去吧,不要在這裡淋雨了,我不想看到妳
這樣。」我伸手拉她,卻被她狂亂撥開。


  「不要!你不要管我,你走開!你走開!」


  「聽話。」我一拉小雁,她渾身無力的倒在我的身上
,嘴裡卻還不忘那無奈的堅持。


  『我不要你對我好……不要……。』


  這城市凌晨,1/4的人相擁而睡,1/4的人抱著電視徹
夜未眠,1/4的人為了生活努力,1/4的人淋著雨,在這滂
沱大雨中哭泣。


  我抱著小雁上樓,一步一步的沈重步伐,沒日沒夜的
煙和酒似乎已經奪去了我這年紀應有的體力。


  小雁和阿若一般高,卻比她重的多,小雁的體態健美
,而阿若卻是骨瘦如柴的柔媚。


  我的肩磨著牆拾階而上,這老舊公寓裡的樓梯間,水
泥牆的粉刷斑駁脫落,一塊塊的圖形像惡魔的訕笑,恥笑
著世間人們總為了無謂的愁禁錮自己,將雙手上鎖,鎖在
牛毛小事的爭吵上。


  停下腳步,我苦笑,方才隨手闔上的門就在眼前,我
卻騰不出手開門。


  又一聲雷響,瞬間拉拔我的心跳速度,那門自個兒打
開了。


  阿若站在門後,是她為我開的門。就算將動作放的多
麼輕,還是驚醒了阿若,我們都是極端淺眠的人,只要一
點風吹草動,就會本能似的驚醒。


  「先進來吧。」她看著渾身濕漉漉的我和小雁,臉上
掛著微笑。


  我和她手忙腳亂的將小雁搬到沙發上,那女孩受了一
夜折磨,已經全身癱軟無力,兩眼無神的看著我們忙進忙
出。


  到浴室拿了兩條毛巾,一條丟給阿若,一條讓我擦乾
頭髮和身體。


  脫下T恤,聽見阿若的聲音:「你轉過去,我要幫雁
子擦身體,你不要看。」


  「又不是沒看過……。」我啞然失笑,阿若美目瞪了
我一眼,這是最基本的禮節,於是我遵從阿若的吩咐,拿
著煙走到窗邊點燃。


  我的思緒有些紊亂,小雁的強烈反應過了頭,其實讓
我有點不知所措。


  雖然怪她動手打阿若耳光,可是她畢竟是我的好朋友
,孓然一身忍受孤獨的女孩。


  我甚至覺得,那樣的無奈淒美絕倫。


  所以我開始思考,小雁對阿若的愛是否等同於我對阿
若的感受?


  我想起薛金史蒂芬唱的一首老歌,淡淡訴說著愛情的
老情歌。


  If I climbed the highest mountain

  just to hold you tight

  If I said that I would love you every single night

  Would you ever let me down

  Beacuse I love you

  I love you, love you

  So don't let me down


  如果不能互相給予,那份愛的價值又有多少,我相信
小雁在國外的孤單令人難以忍受。


  卻不由得要想,當年她的父母送她出國,才十七歲的
小雁毫無抵抗的能力,留下阿若自個兒心碎神傷。


  十七歲的青澀年代,又哪裡懂什麼叫做愛,是不是身
在國外的不適應加強了悲傷的觀感,讓小雁誤以為那女孩
兒間的情愫昇華成了愛情呢。


  是對是錯,也只有她本人可以說明。


  我吸吐著煙,雨勢也漸漸緩和下來,「可以回頭了啦
。」我聽見阿若的呼喚。


  她替小雁換上她的運動服,站起身舉著雙手伸展,打
了一個打呵欠。


  「天亮了耶,沒想到又一整晚沒睡。」


  「我倒是無所謂,反正我已經不用上班了。」我笑著
走過去摟阿若的腰,她給了我一個滿滿的擁抱。


  「這樣做很好,沒想到你注意到她在樓下。」


  「昨晚上樓的時候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了,說老實話,
我本來不想管她,但終究狠不下心。」


  她凝視著我,「如果你真的不理他,那我也就不理你
了。」


  「我希望我的男朋友,是一個富有愛心的人。」


  阿若轉身到廚房去泡咖啡,整晚沒睡的時候,早上的
咖啡她總不會忘記。


  小雁沈沈的睡著,看來一時三刻是醒不來的,我撥了
通電話給Maggie,告訴她小雁出了點狀況,今天可能沒辦
法去上班。


  現在才五點多,這女孩卻還是醒著,我幾乎要懷疑她
都什麼時候睡覺,為什麼總是如此精神飽滿。


  Maggie在電話裡顯的很驚訝,追問著我小雁出了什麼
事。只好告訴她,等小雁睡醒讓她自己告訴妳吧。


  「若亞,妳現在還是雙性戀嗎?」我啐著的燙口的黑
咖啡,腦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阿若偏著頭想了一會,「該怎麼說呢……或許我本來
就不是雙性戀?」


  「我曾經對男人厭惡至極,再也不相信愛情,嗯……
或許是這樣吧,不過已經不重要了。」


  阿若放下手中的咖啡杯,透過她的手我感覺到餘溫,
像是愛情的溫度。


  「遠,我擔心的是你。」


  「為什麼?」我向來都是個不需他人操心的人。


  她看了小雁一眼,「我怕妳會因為我,失去雁子這個
朋友。你們本來就很要好,而我只是個半路跑出來的陌生
人。不應該這樣……唉唷我不會說了。」


  我抱著阿若,親吻她的頭髮。


  陽光終於露臉,電線桿上淋濕的麻雀抖動著羽翼弄乾
身體,準備尋找一天的開始。

 

  那天阿若的隱憂,卻在一個禮拜後應驗成了事實。


  斬雞通知我,他們的樂團終於得到演出的機會,今晚
將會在師大附近的PUB進行演唱。


  他說他為玲子寫的歌完成了,邀請我和阿若一定要到
場。雖然他不曾見過玲子,但是從我的口中得知關於玲子
的一切,本來就容易感動的他哽咽著承諾要為玲子寫歌。


  我立刻通知阿若這件事,我們在九點開演時準時到場


  這間位於地下一樓的PUB似乎是獨立音樂人的最愛,
很多樂壇上的才子才女都從這裡發跡,雖然空間只有十幾
坪大小,每天晚上都擠滿了熱愛音樂的人群。


  我也來過幾次,張懸演唱的那晚,我和老友甚至站在
樓梯口聽完整場演唱會。


  只因為裡面萬頭鑽動,擠的水洩不通。


  斬雞的樂團上台試音,兩個吉他手和一位貝斯手,鼓
手孤單的被藏在角落,斬雞是主音鍵盤兼主唱。


  我曾經聽過他的歌聲,記得是在高中時代某次KTV的跨
夜熱唱,斬雞霸了整晚的麥克風也沒人反對,因為男生都醉
的一塌糊塗,而女生們被他的歌聲俘虜。


  後來在美國,TOMO房裡的CD有個歌手唱的歌和斬雞的聲
音很像,那位熱唱生命的歌手,『尾崎豐』。


  電吉他的撥弦生示意著表演即將開始,我拉著阿若走到
前面的座位,台上的斬雞向我們眨眼示意。


  「大家好,我們是DK Night,這是我們的第一次演出,
有點緊張,請大家多多包涵。」


  其實今晚PUB裡大部分的人都是專程來給斬雞捧場的親
朋好友,除了少數的陌生客人外,其餘的都拍紅手掌給予熱
烈掌聲。


  「好緊張喔,不知道他這首歌怎麼唱,斬雞唱歌很好聽
嗎?」阿若沒見過斬雞,卻常常在我這裡聽見他的豐功偉業

 

  斬雞清了清喉嚨,向其他團員打了個手勢後,音樂就開
始沸騰。


  唱了三首創作曲之後,來到了最後一首歌的時間。


  燈光聚焦在斬雞身上,他感性的說著:「接下來這首歌
,我想獻給一位女孩,雖然素未謀面,但是她的故事讓我感
動萬分。」


  「這首歌,獻給在天上的玲子。」


  ﹡﹡﹡﹡﹡﹡﹡﹡﹡﹡﹡﹡﹡﹡﹡﹡﹡﹡﹡﹡﹡﹡


  看不清這世界多麼複雜徬徨

  也許你我都有一種感傷

  天際的星辰隨著南風升起

  你知不知道 我依然思念著你

  不能攜手到老 還在夢裡尋找

  我的生命 在 那最後一刻 燃燒

  還記得秋天夜晚的淚

  那細微思念的狂

  我一直祈禱 在這世界的邊緣 奔跑

  十九歲的淚 滾動在臉龐

  十九歲的淚 悸動的心跳

  十九歲的你 希望能永遠 永遠的微笑

  ﹡﹡﹡﹡﹡﹡﹡﹡﹡﹡﹡﹡﹡﹡﹡﹡﹡﹡﹡﹡﹡﹡

 

  斬雞嘶啞蒼涼的歌聲有尾崎豐的味道,感動了在場的
每一個人,在他的嗓音裡沈醉。


  阿若摀著嘴,眼角泛出了淚,我知道她想起玲子的淒
美的笑臉,還有那不服輸的堅強。


  我幾乎是?著呼吸聽完整首演唱,斬雞的歌詞裡深刻
寫出了對生命無常的反抗,他沒見過玲子,卻能體會那箇
中三味。


  他一直是個感性的表演者,從我認識他以來,一直都
是。


  演唱結束之後,我謝謝斬雞寫了這首歌,就連我也有
些鼻酸。

 

  斬雞讓舞台燈光照的滿頭大汗,他一邊擦汗一邊喝水
沙啞著喉嚨說。「我才要謝謝你們來。我本來很擔心團員
會因為緊張搞砸了演出,幸好一切都很完美。」


  「阿遠,你的女朋友跟你有一樣的味道喔。」斬雞笑
著。


  「什麼味道?你難道聞過我的味道?」


  「對啊,我怎麼都不覺得我和阿遠身上有一樣的味道
?」阿若好奇問。

 

  「靈魂的味道。」斬雞向我們微笑。


  我們卻楞在當場,就像活潑搗蛋被抓個正著的孩子,
手牽著手有種同病相憐的俏皮感。

 

  我和阿若度過了一個感動的夜晚,那種滿足感無法言
喻,心頭很甜,很甜。


  走出PUB的時候,我攔了台計程車準備回家,拿出手機
想看時間。

 

  手機螢幕上顯示八通未接來電。


  全都是Maggie打來的電話。

 

  我隱約覺得有點不對勁。

 

  一定出了什麼事。


 

 

 


 
 

原文出處: 玲子(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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