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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擎天廳

  像我們這種剛下部隊的菜兵,套一句老兵說的話,就是菜到身上
掉菜蟲了,在接觸到真正的部隊之前,到金首日都必須集合於庫部等
待分發。一般陸軍的營部編制在我們聯勤來說稱為庫部,聯勤兩字顧
名思義就是聯合後勤的意思,打仗的時候,除了阿兵哥在前線勇猛果
敢的衝鋒陷陣外,想打贏戰爭絕對不可缺少的便是後勤的支援補給。


  歷史上有太多著名戰役都是因為後勤補給線被敵軍截斷,導致前
線士兵彈盡糧絕,因而輸掉戰爭。


  聯勤的臂章圖像更是著名的雙翅飛駝標誌。說到飛駝,不得不提
的便是聯勤的飛駝籃球隊,國內許多著名的籃球國手,大多從飛駝隊
誕生,例如號稱台灣第一控衛的阿三哥,神奇小子羅興樑,以及籃球
博士鄭志龍等人。


  聯勤,在一般認知中是屬於比較輕鬆的兵種之一,只要牽扯到後
勤,大多數人都會以涼兵、爽兵稱呼之,一開始我也是這麼認為的,
被分發到聯勤時,心頭雀躍不已,還以為一年半的軍旅生涯能在輕鬆
的地方度過。


  到了金門之後,才發現我那天真的想法大錯特錯。


  所謂的爽,也是要看接到什麼缺。


  再苦的單位也有爽缺,再爽的單位也有硬的要命的屎缺,端看個
人祖上積德夠不夠厚,八字重不重、運氣強不強罷了。


  聯勤裡單位最多、勢力最大、任務最為沉重繁雜的部隊便是各大
彈庫,我和阿廣剛下部隊,當然不會曉得彈庫裡在賣什麼膏藥,我們
一眾新兵在庫部操場等待長官的來臨,就像待宰的羔羊,心中充滿了
怯懦與不安。


  接近傍晚時分,一位不知是何階級的長官閒步走到新兵面前,通
知我們提著行李前往庫部勤務排,說是等待新兵撥交還有一段時間,
要我們先在這裡住下。


  當天晚上,我和阿廣及其他幾位在金六結曾經共患難過的同梯在
夜間盥洗過後聚在一起閒聊。


  「不知道會被分發到什麼單位去,有點緊張耶。」我說。


  「聯勤的單位就是油彈糧保修補給,還能有什麼單位,聽說油庫
比較輕鬆?」一位外號宗哥的同梯老神在在的說,好像他跟聯勤很熟
似的。


  我們四人之中,最緊張的莫過於老頭子阿廣,他以三十二歲高齡
入伍當兵,比高齡產婦懷孕生小孩還要緊張,神色不安的說:「謀驗
退成功(?這句不懂)金是衰尾啊,偶家老婆小孩不知道還能不能見
得到偶猴著回企。」


  「你是來當兵,又不是蹲苦窯,別講的好像監獄風雲似的好不好
。」我苦笑說。


  阿廣的表情比苦瓜還苦:「當兵跟坐牢感結不速差不兜嗎?」雖
然他的印尼腔非常爆笑,但此刻眾人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說真的沒
人笑得出來。


  待在勤務排的日子還算輕鬆,每天起床之後就是作些打掃環境整
理內務等雜事,時不時會有掛著一兵臂章的學長過來帶我們學唱軍歌
。其中有一位學長非常平易近人,也從不擺高姿態,對於我們這些菜
鳥的問題幾乎是有問必答。


  我和那位王學長都是台北人,而且一樣都住在南港,抽菸聊天的
時候一下子便熱絡了起來,王學長在勤務排已經待了一年三個月,再
過不久就能掛俗稱三支飛鏢的上兵臂章,即將退伍了。


  也難怪他每天都心情愉快,勤務排平時沒什麼大事,主要負責支
援太武山各單位的物料運作,他又是老兵,當然輕鬆自在,無入而不
自得。


  「欸,你們那個印尼人,有夠老的,我看他下部隊可能會被老兵
釘到爆喔。」王學長抽著菸如是說。


  「學長說的是阿廣喔,為什麼他會被釘啊?」我好奇問道。


  王學長哈哈一笑:「唉唷,如果你是老兵,聽見一個老頭整天在
那邊偶跟泥縮偶跟泥縮,不會整個肚子火嗎?我有些同梯在太武分庫
,碰到他們的話最好小心一點,他們玩兵根本就是變態等級的。」


  「我剛下部隊的時候也是在太武分庫,但待了沒多久就被調來勤
務排,就這樣待了一年多,他們很肚爛我這麼爽,連同梯都會被找麻
煩了,何況是你們這些菜到不行的新兵?」


  聽他這麼一說,我眉頭深鎖,不是為了阿廣的未來擔憂,而是我
們倆個的編制都在太武分庫,擔憂的是會不會被那個天才連累,要是
一下部隊就黑到發亮,我看這一年半也不用混了。


  「還有啊,你們新兵撥交以後一定會出很多公差,例如搬彈跟搬
彈還有搬彈之類。」


  「這不是只有搬彈而已嗎?」


  「就是啊,我們是聯勤耶,除了搬糧搬彈你還想搬什麼,屍體喔
。」


  「也是……」


  「太武山基本上有很多不能去的地方啦,譬如說太武分庫的南北
坑,又彎又長跟迷宮一樣。新兵進去肯定迷路,而且那邊又濕又冷,
有很多阿飄喔。」


  「阿飄!是……是鬼嗎?」我驚道。


  一聽見自己說出來的「鬼」字,我立時想起才不久前於金六結新
訓營區撞見的怪事,不知道那個時候阿廣到底看見什麼,至今他依然
不肯說出口。


  「對啊,飄來飄去的好恐怖喔,它們特愛跟新兵打招呼,小心出
公差的時候被摸臉喔,哈哈哈哈。」王學長見我嚇得一臉菜色,得意
不已,開心大笑。


  從那天開始,等待撥交的我每分每秒都在疑神疑鬼的情況下度過
,所幸新兵還不用站哨,晚間十點熄燈時間一到,就準時上床睡覺,
跟大家睡在一起,沒什麼好害怕的。


  七天的溫馨時光過得很快,從各分部前來接兵的長官將自己單位
配發到的阿兵哥帶走,有些人上了卡車,就像轉移監獄似的犯人似的
,用依依不捨的眼神看著我們。


  「就算到了那邊,你們也要安份守己,努力過生活,知道嗎?」
雖然我很想眼眶泛淚的說些令人感動的話,但無論如何也開不了口。


  因為,在太武分庫派來的長官和學長面前,我們低著頭,根本連
屁也不敢放一個。


  「哇靠,怎麼有個老頭啊?」前來接兵的三人中有一人突然笑了
出聲。


  看他臂章階級,正是傳說中即將從義務役士兵軍階中消失的上兵



  入伍前我就曾經聽過一種說法,不管在哪個軍種哪個部隊裡,對
義務役的菜鳥來說,上兵比上校可怕,上兵就是地下連長,在學長學
弟制度比較重的單位,上兵就是菜鳥的神!


  也就是說,我才剛到金門沒多久,就見到神明了。


  「你們不要那麼怕,大家年紀都差不多,我也是念大學畢業才來
當兵的,早你們一年多入伍而已,幹嘛發抖啊。」那位「神」和藹可
親的笑了。


  「馬狗,你不要嚇新兵,當心我跟老大講,讓你連退伍假都沒得
放。」帶頭的中尉排長制止了神往前走的動作。雖然外號馬狗的學長
說他也是大學畢業,可是我怎麼看也看不出來,為什麼大學畢業的學
生身上的刺青會從手臂延伸到手腕上。


  難道他是邁阿密刺青客嗎?


  像這種刺「整件」的人,我看還是少惹為妙,他們就像草原上的
土狼,嗜血好鬥,一不小心被逮到把柄,就會被啃得屍骨無存。


  排長帶著我、阿廣和宗哥等人往分庫出發,本以為是一段路途遙
遠的長行軍,沒想到才走了幾十公尺,他們就叫我們放下行李。


  原來就在隔壁而已。


  我的單位就在這裡,位於太武山上的著名旅遊景點太武公墓旁。


  剛下部隊,免不了要接受主官的精神講話,從庫長到連長、輔導
長,每一位長官都說這裡是個風光明媚、任務輕鬆的好地方。只要把
自己當成是來度假的,那麼這一年半載的軍旅生涯必定能夠平安無事
的度過。


  但是我一直很在意,為什麼他們都要強調「平安無事」四個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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