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芯……明天,我們吃火鍋吧。」


  Nico一臉不敢置信的看著我,「你、你剛叫我什麼?



  我這才發覺,我第一次叫Nico的本名,這個名字,是
從他前一個男人那裡知道的。


  雖然Nico後來也親口告訴我她的名字,與她們的故事
,但是我卻不曾以『苑芯』來稱呼她,只因Nico這四個英
文字母組成的稱呼,代表的才是我所認識的她。


  「喔,抱歉,我一時沒注意,不小心脫口而出了。」


  Nico抿著嘴角,搖搖頭:「沒關係,我喜歡你這樣叫
我。」


  那一刻,在她眉目間閃過些許釋懷與片刻的傷感,須
臾之間,我的眼簾捕捉了美麗的女孩細微的心情變化。


  那是在幽冷細雨之中,形如蘭花伸展枝芽的過程,靜
謐緩動的改變。


  「為什麼突然想吃火鍋?」說這句話的時候,她的臉
上已換了另一套興奮無比的表情。


  「明天有個玩樂團的朋友想來我家看嚕嚕,當初我想
買寵物的時候啊,就是拜託她幫忙的。」


  「所以我想,乾脆找大家來家裡開個火鍋大會好了,
好像從來沒有這麼多人來我那裡玩過耶。」我微笑說道。


  Nico美目閃動,吃吃笑著:「你知不知道你臉上表情
很緊張啊,『她』是個女生吧。」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原來方才坐立難安的心情全寫在
臉上。


  「你覺得我會吃醋嗎?」Nico似笑非笑的問著我。


  「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吃醋啊,不過相信妳是不會吃
這種無聊的醋吧?」


  「嘿嘿,我可是超級醋罈子,忘了我是什麼星座的嗎
?」她的臉上又出現了那一貫的,賊兮兮的笑容。


  我一拍額頭,為什麼在她的面前,無論言行,我總是
屈居劣勢呢?


  見了我的苦瓜臉,Nico似乎覺得玩笑開的有些過火,
忙說:「誒,我開玩笑的,別那麼在意啦。明天一早就去
準備火鍋料吧,我也很想見見你的朋友們。」


  這麼說,是不是代表了Nico願意成為那個我能在朋友
面前大方介紹的角色,是不是意味著,我和她之間的追逐
長跑,終於越過了終點線,而有了一個結果?


  我不敢問她,我還懼怕著得到不預期回應的傷害,曾
經那樣深刻的告誡過自己,我會慢慢等,直到那一天的來
臨。


  次日一早,我便駕車前往大賣場,一口氣兩大袋的火
鍋料與相關器具,獨居的我,家裡並沒有烹煮火鍋的設備
,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大鍋子都付之闕如。


  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尷尬局面,昨晚我撥電話給老友
阿查、告訴他明晚有仗要打,麻煩他出個人頭助陣。喜歡
熱鬧的他豈有不答應的道理,為了感謝我不再於深夜找他
去喝苦悶的黑咖啡,他決定帶幾瓶好酒來贊助盛會。


  接著我聯絡樂團成員奕翔,鼓手奶油,最後我告訴安
妮這個訊息,只不過在電話裡的她,讓我聽見了那拼命掩
蓋卻難以隱藏的落寞。


  聯絡完所有的人之後,我點起一支煙,重重的吸進那
幾乎能將肺部灼傷的熱氣,然後緩緩吐出。


  白色煙霧在我頭頂聚合飄散,像徬徨無主的靈魂,風
吹往哪兒,煙就被帶到哪裡,毫無自主能力。


  安妮對我的情感像刀鋒般直來直往,使我覺得恐慌而
無力承擔,她就像村上春樹筆下的小林綠,溫柔且叛逆,
她的愛熱烈坦率,勇敢非凡。


  但是我不是渡邊,Nico也不是直子。


  早在我我的上一段戀情被結束的時候,我以為自己不
再能夠愛人了,這個城市裡的愛情來去得太快,而我的身
上不具備著捕風捉影的能力。


  在茫茫人海裡,放逐自我,那麼長的一段時間裡,我
找不著自己的蹤影。


  那道隔著我和她的牆,舒緩的反射著天花板的柔光,
什麼時候開始,我才發現如此深刻的戀上她。


  愛的是她一身孤傲冷豔,還是偶爾為之,調皮逗趣的
心機伎倆?


  這兩個女孩身上,都有我缺少的部分,她們認真生活
,努力規劃每一天,懵懵懂懂的我倉皇過日,不論是先遇
上了哪一個女孩,都會像磁極相吸般無可救藥的墬入愛河
吧。


  太宰治說,「懦夫連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會受傷
。」


  也許他說的,就是我這樣的人,對於愛情膽小如鼠,
受過點傷便顧影自憐,踡縮在陰影處舔拭自己的傷口。


  無能者亦若是,努力揮去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我告訴自己,那個敞開心胸接受我的女孩,才是最需
要撫慰的人,她忍著還未痊癒的心傷,讓我進駐心裡,如
此危險的舉動,若然猜測錯誤,便是雙倍以上的傷害。


  就算是太宰治,也自承人間失格而投河自盡。


  我,又怎能不勇敢一些?


  阿查與羅莎賢伉儷剛到傍晚便出現在我家樓下,開始
協助我作今晚火鍋大會的準備,Nico也在不久後按了門鈴
,兩個女人在廚房裡有說有笑。


  「你追到她了沒?」這一陣子,阿查只要見到我的面
,就要問這句話。


  「快了……應該吧。」我苦笑。


  他拍了我的肩,大笑說道:「我真的只能祝福你了,
都幾個月啦還在慢慢磨。」


  隨後阿查從他的袋裡拿出幾瓶看起來價值不菲的洋酒
,讓我看了瞠目結舌,他手裡握的那瓶酒居然是1968年的
SPEY威士忌,我笑說:「吃個火鍋,你居然帶這麼好的酒
來。」


  「反正我也喝不完,這是我老爸給我的,他給了我一
箱啊。」阿查聳聳肩,威士忌不是我們慣喝的酒款,況且
,我們也沒有品酒的常識與能力。


  「就怕糟蹋了好酒,你不心疼啊?」


  「唉,廢話那麼多,都帶來了。不喜歡的話待會去買
台啤。」他啐了一聲,我也只好感謝他的熱情贊助。


  電話響起,安妮和奕翔以及奶油一同到達,我請管理
員替他們開了門,幾分鐘後,三人便出現在我的門口。


  我打開門歡迎他們到來,奕翔一進屋便讚嘆個不停:
「你住這間太棒了吧,厚,這樣看起來我租的宿舍簡直就
像鬼屋嘛。」


  安妮也禁不住搭腔:「真的啊,好漂亮的房間喔,看
起來就很有時尚品味的感覺。」


  我笑了一笑,隨即到房裡抱了嚕嚕出來見客,安妮一
見嚕嚕就大叫:「好可愛喔,怎麼長這麼大了,才幾個月
而已吧。」


  「嚕嚕真的好可愛喔。」她抱著嚕嚕不停磨蹭牠的臉
頰,簡直像看到滿屋子粉紅色凱蒂貓而興奮昏倒的小女孩



  Nico與羅莎相偕走出廚房,奕翔瞪大了眼睛,結結巴
巴的說:「怎……怎麼妳們也在這裡。」


  安妮疑問道:「Allen,她們是?」


  我逐一向樂團的伙伴介紹Nico、羅莎,以及好兄弟阿
查,奕翔都見過她們,是以才會這麼驚訝。


  「阿查跟羅莎已經在一起了喔,至於Nico,你一定想
不到,她就住在我隔壁。」


  奕翔拼命的搖頭,喃喃說著:「想不到啊,想不到啊
。」那滑稽的模樣逗的大家都笑了。


  我忙著熱絡大家的氣氛,拼命的把自己搞很忙,只因
為我必須忽略,那時安妮所流露出的,異樣的表情。


  席間,我們將火鍋料通通倒進鍋裡,打開電視,然後
舉杯共飲。


  我的家裡,從來就沒這麼熱鬧過,上一次像這樣歡樂
的氣氛,不知道已相隔多久的時光。


  然而,就算我和阿查怎麼努力搞笑,這兩群人之間還
是存在著淡淡的隔閡,奶油本來就是個話很少的小男生,
沒一會便轉過身去看電視,默默的吃著碗裡的火鍋配料。


  Nico和羅莎聊個沒完,偶爾才會在我的努力之下,和
奕翔安妮等人說上兩句話。


  雖然場面看起來熱絡非凡,只不過,在場的每一個人
都能感覺到我們之間,瀰漫著難言的疏離感。


  奕翔最怕的就是這種莫名的尷尬,他連喝三杯不加冰
的威士忌,滿臉通紅的說:「幹嘛大家都不講話,我們來
玩遊戲!」


  同樣也有些酒醉的安妮摟著奕翔大聲叫好,原來這兩
個年輕人喝醉了之後精神會這麼亢奮。


  本來正專注看電視的奶油回過頭來,冷冷說了一句:
「玩真心話大冒險。」


  「耶,奶油說的好!就是真心話大冒險了,你們一個
都別想跑,給我老實一點啊。」奕翔看著在場每一個人,
又咕嚕喝下一杯純威士忌。


  阿查也喝了不少,嗓子越開越大聲:「誰怕誰,烏龜
怕鐵鎚,玩脫衣麻將我都不怕啊!」


  「誰想看你脫衣,坐下啦。」我將阿查壓回沙發上,
就怕他不慎撞倒了火鍋。


  Nico興味盎然的問著:「好像蠻有意思,要怎麼玩。



  「拿一副撲克牌,每人抽一張然後亮牌,數字最大的
人問數字最小的人一個問題,越私秘越好,越鹹濕越棒。
」奕翔向我們說明這個遊戲的玩法。


  每個人臉上都掛著意昧不明的微笑,像是期待著竊取
他人心中最隱密的想法,大家都喝過頭了,也正因為這樣
,灌注在腦海理的酒精成分越多,便越讓人說不出違心的
謊話。


  我去找了一副撲克牌放在桌上,並將火鍋收回廚房,
奕翔替每人倒了一小杯不加冰的純威士忌。


  奕翔說:「抽牌前先喝乾,如此一來,遊戲玩到後頭
也讓大家醉得無法思考謊言,說出來的話保證是真的。」


  遊戲開始,首輪我便抽到黑桃老K,數字最小的是奶
油的紅磚3。


  我笑說:「奶油你拿石頭砸自己的腳,自己提議的遊
戲竟然必須第一個回答。」


  奶油哈哈笑著:「趕快問,隨便你問。」


  「最近一次的性經驗是什麼時候?」我立刻問了辛辣
的問題,Nico拍了我一下,像是在說,一開始問題就這麼
猛,後面該怎麼辦。


  奶油聳聳肩,「大概上輩子吧,因為我還是處男。」
此話一出,就讓在場的女性都笑翻了天。


  阿查對奶油表示讚許,「你夠猛,這年頭在你這年紀
還是處男的恐怕沒幾個。」


  接下來輪到奕翔問羅莎,「上次去Mass Pond之後,
是不是就跟阿查去開房間了,那晚做了幾次?」


  羅莎俏臉脹紅,也不知是喝了酒的關係亦或是太過害
羞所致,她伸出手指頭比了個二。



  我轉過頭去看阿查,他也跟我比個V字,看起來像是得
意的YA。


  幾個問題之後,每個人身上都是酒氣沖天,不論有沒
有答題目者都必須喝酒,Nico與羅莎已漸漸不勝酒力,眼
皮半閉。


  而奕翔與阿查簡直像是玩瘋了似的,拼命的問難以啟
齒的話題。


  輪到阿查問我的時候,他的嘴角浮現詭笑,這是我的
巨大危機,阿查是我最好的朋友,所有關於我的是他都一
清二楚,從他嘴裡問出的問題,只會比其他人更加尖銳百
倍。


  我一顆心懸的老高,卻沒想到阿查問了一個沒什麼殺
傷力的問題。


  「當年分到的錢,你還剩多少?」


  「我都沒動過那些錢,還在銀行定存裡面啊。」


  阿查又比了個YA,「我快花乾了!」他哈哈大笑。


  他的反應令我咋舌:「真有你的……那可不是一筆小
數目啊。」



  我見在場的女生們都昏昏欲睡,羅莎還去廁所吐了兩
回,我對大家提議停止遊戲,今天差不多到此為止。


  手裡才剛抓到大牌的奶油不動聲色的說,「不行,至
少讓我問完最後一輪。」


  「好吧,問完最後一個問題,大家就該回家睡覺。」
我點頭同意。


  「我的是紅心K,有沒有人的牌比我大。」奶油環顧
四周,沒有人出聲。


  牌面數字最小的是安妮,奶油看著左搖右晃的她,思
考片刻之後問了:「我替樂團的大家問這個問題,安妮,
妳心裡究竟喜歡誰。」


  他問的是安妮,倉皇無措的卻是我。


  安妮打個一個酒嗝,顫巍巍的站起,她說的很大聲,
像是用盡全身的力量,用力說出。


  「我喜歡的是Allen!」


  「Allen我好喜歡好喜歡好喜歡你!」聲嘶力竭的說
完話之後,她走到我的面前,冷不防的在我的唇邊啄了一
下。


  我就像石像一般僵著無法動彈,剎那間腦中一片空
白。


  同樣嚇傻的還有奕翔,只有阿查高聲鼓掌叫好,「
哇靠,太精彩啦三角戀情啊!」


  這時候,我只希望Nico喝醉睡著了,否則這一切都
將變成無法挽回的浩劫。


  Nico面帶微笑的看著我,還是那般優雅的微笑。


  只是。


  那眼神中的冷漠,就像永久凍土上吹起的狂風暴雪




  毫不留情的將我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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