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只有我和婉祈曾經到沛姊家暫時借住數日的經驗,小汪並不
知道沛姊家的地址,我將沛姊偷偷放在我桌上的邀請卡遞給小汪,他
看了地址之後,眉頭一挑,說道:「沒問題。」


  小汽車鑽入川流不息的車陣之中,平常我都是自己開車,就算給
人載也全都是些不大好(沛姊會飆車,小汪車裡有鬼)的經驗,這次
我在副駕駛座安然坐下,身體深深的陷入沙發椅背中,不知怎麼的,
竟有種放鬆的感覺。


  也許是精神緊繃了太久,稍微放鬆一點,那份剛獲得自由的意識
便飛馳而去,不受控制了吧。小汪專注的握著方向盤,看著他融入城
市光影裡的側臉,這陣子我和他都忙,有多久沒有像這樣好好注視他
了呢?


  小汪察覺到了我的眼神,轉過來笑說:「妳怎麼這樣看我?我臉
上有什麼東西嗎?」


  「沒有。」我輕輕的笑著,那靦腆的模樣看起來真的很可愛。


  小汪呼地一聲,像是鬆了口氣似的:「還好沒有,每次妳出現這
種眼神的時候啊,肯定是看見什麼恐怖的要命的東西,我還以為臉上
長了人面瘡呢。」


  坐在後座的婉祈嘻嘻一聲笑:「小寒是看你今天穿的好帥,不由
自主看得著迷了吧。」


  「那、哪有,婉祈不要亂說,怎麼可能因為這種程度就著迷了,
不、不過就是穿個西裝而已。」我急忙把頭別開,卻在車窗上看見了
自己的倒影。


  「又來了,小寒就是嘴上不服輸。啊~真好,真羨慕你們兩個感
情這麼好。」婉祈嘆道。


  「不然我介紹一個鑑識組裡的帥哥給你認識好不好?」小汪居然
想也不想的說了出口。


  我急忙截住他的話,乾笑道:「這人講話就是白目出名的,婉祈
妳不要介意喔。」


  沒想到婉祈嗯的一聲:「可是我不想跟警察談戀愛耶,每天擔心
他出生入死,多辛苦啊。」


  我有點愕然,本來以為她會因為這些話語而想起學風的事,沒想
到婉祈卻是出乎我意料的泰然自若。


  我想到現在還走不出學風的死的人,其實是我吧。


  剎那間許多愁緒湧上心頭,我也漸漸不說話了,小汪和婉祈一搭
一唱聊得非常愉快,他們都了解我為什麼突然靜默了下來,只是不刻
意去戳破。


  等我注意到的時候,車子竟然開上高速公路,我貼著車窗往外看
,前方一個巨大的綠色路標指示前方隧道通往新店,我們現在竟然在
北二高上奔馳著。


  沛姊的家可不是在新店啊。


  「等一下,是不是走錯了,沛姊住在台北市內啊?」我疑惑發問
,婉祈也靠上來看。


  「沒有啊,妳自己看,地址寫新店市耶。」小汪取下放在儀表板
上的卡片亮給我們看。


  卡片上面的地址的確寫的是新店市安康路的某一處。


  小汪爽朗笑著:「卡片是沛姊給的,說不定她有兩間房子,她那
麼有錢,搞不好是別墅喔,哈哈哈。」


  二十分鐘後車子下了安坑交流道,但是我們卻找不到地址上所寫
的門牌號碼,問了路人才知道,原來這門牌號還要再往山裡走。


  根據好心路人的指示,我們又在彎彎曲曲的山路上走了十多分鐘
,前方只有一條路,一個巨大的黑鐵柵欄。柵欄阻擋了我們的去路,
眼下正是進退兩難,婉祈突然說:「好奇怪唷,這條路上怎麼都沒見
到其他的車子?」經她提醒我才想起,從平面道路轉彎上山之後,真
的沒碰過車,而且前方的柵欄看起來也不大對勁,根據以往的經驗,
只有山上的私人墓園外頭才會設置這種沈重的鐵柵欄。


  「沛姊最愛開玩笑,是不是故意騙我們的啊?」我嘴角抽動,想
笑卻笑不太出來。


  「但是這次她這麼慎重的邀約,若是為了惡作劇,也太誇張了點
吧?」婉祈說。


  小汪哈哈一聲,「柵欄旁邊有機關,待小生下去一探究竟。」


  我白了他一眼:「你是古代人喔。」


  我們一起下車,走到那個白色盒子前才發現那是個對講機之類的
東西,上頭有顆藍色的按鈕。小汪毫不猶豫的按下,對講機便發出了
電波吵雜聲響。


  「您好,這裡是思嵐園。」居然從對講機中傳出了溫柔的女聲。


  我對著對講機說:「啊,你好,我們是沛姊……呃……許小姐的
同事,今天受她邀請前來,不知道……」


  「已經久候大駕了,這就為您開門。」那道溫柔的女聲說道。


  眼前厚重的鐵柵欄緩慢開啟,我們趕緊鑽回車內,還是一頭霧水
,不曉得發生什麼狀況。


  山路的盡頭是一塊平坦的停車場,小汪瞪大眼睛,迎面而來便是
三輛火紅色的法拉利跑車,此後還有各種顏色,五花斑斕,但是看起
來都非常高級的轎車跑車。


  「這這這這這也太誇張了吧,這裡是名車聚會的場地嗎?」小汪
的下巴已經驚訝到合不起來了,我對名貴的跑車沒什麼概念,也只知
道幾個比較有名的牌子,但光在路上看到車型是認不出來的。


  婉祈更誇張,她抓著我直問:「為什麼小汪那麼驚訝,這些車子
很厲害嗎?」


  但是,我呆呆的望著眼前的這棟建築物,再不驚訝就來不及了。


  「車子厲不厲害我不知道,但是這棟房子應該很厲害吧?」


  走過停車場就能看見一棟燈火燦爛的建築物,不,應該說是城堡



  庭園中人生鼎沸,人人衣著華麗,看來就是那些名車的主人,其
中許多人我在電視上看過,都是政商名流,影劇歌星之類的人物。


  人群中一道人影以小碎步像我們跑過來,是穿著紫色旗袍的沛姊
,她高興的向我們揮手。


  「你們好慢喔,這裡不太好找吧?」沛姊跑到我們面前,我和婉
祈同時嘩的一聲,她身上這件旗袍以精緻的緞錦歲花紋面,布料隱隱
透著絲滑光潤,就算是不懂時尚的我也看的目瞪口呆,今天的沛姊像
是電影明星一樣,舉手投足都散發著慵懶嬌媚的氣息。


  「這件改良式旗袍是訂做的吧?」婉祈興奮的不得了,像隻小狗
似的在沛姊身旁繞圈圈,不時讚嘆旗袍的做工細緻。


  「我老爸硬要我穿,唉,本來只想穿T恤跟牛仔褲就好。不過就
是辦個Party,說什麼大家都會穿著隆重正式,我身為她的女兒不能
丟她的臉。」沛姊做出鬼臉。


  「但是妳今天真的好漂亮,我都看呆了耶。」這是我的真心話。


  「真的嗎?」沛姊興高采烈的半撩起裙擺,露出纖白的長腿,滴
溜溜的轉了一圈,幸好此刻小汪的注意力全在那些超級跑車上,無暇
分神。


  「話說,今天到底要做什麼,為什麼要我們穿這麼正式過來啊?
」我問道。


  沛姊露出了難得的羞怯表情:「我老爸一直說想見見我的好同事
們,還有傳說中的靈異美女檢察官啊,今晚剛好有聚會,就邀請你們
一起過來。」


  接著沛姊用力抱住我,非常開心的說:「沒想到我的小寒今天跌
破專家眼鏡,變成超級大美女。」


  婉祈得意的笑道:「也不看看是誰幫她打扮。」


  「喂,姓汪的,今晚小寒是我的,你不要跟我搶喔。」沛姊對小
汪叫陣。


  但是那個呆頭鵝竟然頭也不回,只是傻傻的回了一句:「喔,好
。」


  「你們這幾個,走到哪裡都是吵吵鬧鬧的啊,也不看一下場合。
」我們突然聽見一道低沈沙啞卻充滿自信的成熟男音。


  原來是蔣傑,他與沛姊是老同事,會在邀請名單內也不在話下。


  蔣傑平常就是西裝筆挺的樣子,今天倒是沒什麼太大改變,但是
那一頭亂髮卻似乎精心整理過,變得更為俐落整齊,下顎的鬍渣也刮
的乾乾淨淨。雖然他依舊是菸不離手,但今天給人的感覺卻多了一份
沉靜,平常的苦瓜臉表情也不復見,似乎心情不錯。


  蔣傑看見被名車包圍,智商瞬間降低至幼稚園程度的小汪,沉沉
的嘆了口氣:「這個白痴。」


  沛姊邀請我們進入會場,精心佈置過的庭園和料理餐點在在顯示
了沛姊父親的雄厚實力,光是那幾位拿著高腳杯,站在一旁聊天的幾
個上市公司執行長身價就超過百億。


  果然是上流社會,從來沒想過我這輩子也會有機會參與這樣的盛
宴,仕酒師遞給我一杯紅酒,杯中晶瑩剔透的酒色不用想一定是高級
貨,我淺嘗一口,拿著酒杯的手卻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我果然很不能習慣這種地方啊。


  會場中瞬間安靜了下來,眾人的目光都看向中央,一位雍容大度
的唐裝老者站在場中,攤開雙手向大家問好。


  熱烈掌聲此起彼落,看來那位先生便是沛姊的父親,我們也放下
酒杯,隨著大家一起站起來。


  「歡迎各位蒞臨今晚的宴會,我是許立文。」


  我和婉祈瞬間驚訝對望,許立文,不就是那位在兩岸三地都擁有
龐大產業的建築商人?


  原來他就是沛姊的父親,更令我不解的是,這位在台灣富豪榜上
數一數二的人物,竟然會讓自己的寶貝女兒去從事刑警這樣危險的工
作。


  不過,我的疑惑在下一秒鐘便得到解答。


  許立文說道:「大家都知道我只有一個寶貝女兒,而她又是頑劣
不堪,非常不聽我這個老爸的話。但是,她在警界服務多年,為了保
護老百姓付出很大的努力,這點讓我很驕傲。」沛姊瞬間紅了臉,低
著頭不敢往上看。


  「今天邀請大家,是想宣布一件好消息。」


  聽見這句話的沛姊瞬間抬頭,臉上表情錯愕:「什麼好消息?」


  居然連沛姊也不知道她老爸葫蘆裡賣什麼膏藥,只不過看見反應
與平常大相逕庭的沛姊,實在是讓我感到新鮮有趣。


  許立文慢慢說道:「我已經老了,但是企業需要一個接班人。所
以,我要向大家介紹女兒未來的夫婿,也是我的得力左右手……」他
話還沒說完,在座驚呼聲四起,有些人掩著嘴不敢相信,有些人高聲
鼓掌叫好。


  但是,反應最大的莫過於我們這一群人,沛姊瞪大眼睛,張著嘴
像見到鬼,而蔣傑嘴裡的紅酒噴了出來,目光呆滯的轉過頭來。


  「妳要結婚了?」我驚喜的握著沛姊的手,大家的目光都朝我們
這裡投射過來。


  沛姊結結巴巴的說:「我……我不知道啊?」


  她呆滯了數秒,突然間拔地而起,以俐落的動作跳出了庭院圍籬
,一邊大叫:「臭老頭,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他結婚了,不要隨便亂說
───」聲音傳到末端,沛姊已經騎上那台黑色的幽靈機車,發動引
擎,朝她的老爸狠狠比了一個中指,隨即抓孤輪咆哮而去。


  沛姊說走就走,作風依然俐落帥氣,卻把現場賓客嚇得一陣鴉雀
無聲。


  「哈哈,真是拿她沒辦法,我的女兒就是這麼驕縱。」沒想到沛
姊的老爸哈哈大笑,絲毫不以為忤,拿起酒杯向在場所有因為急轉直
下的會場情況而陷入慘白狀態的賓客敬酒。


  「她要結婚……她要結婚……結婚……結婚」唯一一個還沒從慘
白狀態中解除的人只有一個。


  唉,可憐的蔣隊長。


  看來,沛姊的老爸要說服她定下來,恐怕還有好長一段路要走。


  而且,一直到最後,我們都沒看到那位「左右手」到底長什麼模
樣。


  上流社會的想法,真是難以理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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