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言喻的酸澀溢滿我的胸口,在我還來不及放聲嘶
吼前,淚已經不爭氣的流下。


  黑暗裡,絲絲冰涼的手掌撫著我的臉,問我為什麼哭
泣。


  我說,衝動且脆弱的心靈,還趕不上感官的刺激,便
已然破碎崩壞,那些淚,只是融冰之後的奔流,不算是感
傷。


  「但你的淚是熱的。」絲絲溫柔的親吻著我。


  「也許那意味著我的心還沒有冷。」


  「以後你只能對我熱情。」這女孩頑強似的咬著我的
耳朵,在疼痛感之後,開始產生依賴。

 
  「我不會再和其他人一夜情,以後我的對象只有你。
」絲絲對我做出不可思議的承諾。


  她要的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而是固定的性伴侶。


  我並不感覺慶幸,只覺得愧對於如此美好的關係。


  「為什麼妳會這麼想?吃虧的是妳。」我吐出真心話。


  「男女朋友的承諾太過沈重,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就
會變成任性又討厭的小惡魔,你一定不會喜歡的。」


  「老實說,那天昇哥來找我們的時候,我本以為只是幾
個無聊男人的搭訕,是小嘟覺得有趣才勉強到你們的包廂去
玩。」


  「反正男人都一樣,只想找身材好長的漂亮的女生上床
,一夜情。做完愛就各分東西不再聯絡,有誰真正渴求的是
心靈的滿足?」


  「說不定我也是妳想像的那種人。」我淡淡的說道。


  絲絲翻到了我的身上,雙手輕捏我的臉頰笑說:「如果
是這樣我就要你好看!」


  『我很兇的喔,是恰查某喔。你最好別惹我生氣,要很
溫柔的對我。』


  很溫柔的對待。


  曾幾何時,有個女孩這樣對待過我。


  當女人渴望男人的愛,卻又不可得時,她選擇了愚蠢的
方式,用她年輕姣好的身體留住男人的愛。她知道自己的缺
點,滿足了愛情之後就會失去分寸,無理取鬧的索求更多,
然後導致男人的離開。


  所以絲絲選擇了愚蠢的方法,她寧願用這種方式傷害自
己,也不願意再讓男人傷害她。


  我們說速食愛情,三分鐘可食,六分鐘麵已經泡爛了,
如果這三分鐘能夠時間停滯,那就變成了永恆的美好。


  女孩,妳愛的是這三分鐘嗎?


  次日一早,我起身穿衣,驚動了熟睡中的絲絲,她揉著
朦朧的睡眼看我,使上了她得天獨厚的嬌嗔:「你要走啦?



  「今天還得上班呢。難道妳不用上班啊?」


  「不用啊,嘻。」她嘴角微彎,那是最美的角度。


  「我是SOHO族,時間很自由的。」


  「而我是苦命上班族,再不回家換衣服,肯定遲到扣薪
水。」我苦笑。


  她一看鬧鐘:「哇!才七點,天啊,我有半年沒在七點
鐘醒過來了吧。」


  「妳太好命了,繼續睡吧。」


  「那……親一下再走。」她嘟著嘴要我吻她,我卻搖著
頭:「不了,我還沒刷牙嘴巴很臭,還是不要好了。」


  絲絲有點失望,抱著枕頭嘟囔著:「笨男人,趕快回家
啦。」


  下樓時,我碰見了同樣狼狽的昇哥,他衝著我傻笑。


  「昨天你們真來勁,比大聲的喔。」


  我苦笑搖頭:「我完全沒聽見你們的聲音,你什麼時候
回來的?」


  「贛林老木,我昨天躲在你們房門外面聽了半小時啊靠
,忘了帶錄音筆真可惜。」


  他見我一臉不悅,連忙改口:「趕上班是吧?我也是啊
,趕快閃吧。」


  我抬頭望了天空,鬱悶沈灰的天色像是還沒醒過來似的
,令人神經質敏感了起來。


  「你還會再來嗎?」一同牽摩托車的時候,昇哥突然表
情嚴肅的問我。


  「我不知道,現在腦子混亂的不得了,什麼也沒辦法思
考。」我說。


  「不管那個女的說什麼,我勸你最好早點抽身。」


  「夜路走多了,還是會碰到鬼的。」昇哥如是說。


  我知道這是他的切身之痛,前一陣子他因為一不小心喝
多了,勾搭上了一個有夫之婦,一夜情過後才知事情的嚴重
性,花了不少功夫才擺平。


  這也是為什麼他對我殷殷告誡再三,不可陷入太深的原
因所在。


  以前昇哥的名言是:「一夜情這種東西,只要敢問敢講
敢做,沒有什麼女人是無法到手的,全憑手段而已。」


  但是最近,他再也不說這句話。


  也許是因為他碰到鬼了。


  對我和他來說,同樣麻木不仁的日子裡,僅堪索求的只
剩肉體上的滿足,才會讓我們化身成為夜行性的動物,享受
放縱浪蕩的夜生活。


  總有一天,我們會後悔於自己年輕時的所作所為,而且
必須付出沈痛的代價。但是在自己逐漸成為都市裡的活動木
乃伊之前,我們也只能選擇繼續玩火自焚,燒痛了自己,才
能感覺到生命的存在。


  這就是我們必須付出的代價。


  幾天之後,某個週五夜晚,昇哥又捎來電話。


  他說他找了阿千和其他幾個兄弟,要到敦化南路上有名
的PUB喝酒泡妞,所以馬上打電話詢問我的意願。這本來是必
跟的行程,在認識絲絲之前。


  我想起那天她在我耳邊傾訴的自焚似的寂寞,所以在電
話裡回絕了昇哥。


  週五的夜晚,我選擇用MSN和絲絲聊天,雖然昇哥的忠言
猶在耳邊,我卻無法抗拒女孩一身倔強底下的殘弱芬芳。


  她就像一朵帶刺的玫瑰,只不過染紅花瓣的卻是刺傷自
己流出的鮮血。


  絲絲需要的,是更多的溫暖和關懷。


  而我也是。



  「沒出去玩嗎?」打開MSN視窗後第一句話,有點虛情假
意的問候。


  「我還在想為什麼你沒出去呢?」沒多久之後,絲絲敲入
回應。


  「小嘟說昇哥很久沒去找她,她要去PUB抓奸在床。她可
氣的呢,嘻。」


  我啼笑皆非,昇哥這次不是又遇到鬼了吧,難怪他要我趕
緊抽身,在小嘟身上他已經嗅到了麥芽糖的味道,


  「哪,D我問你啊。」


  「嗯?什麼東西?」


  「你喜不喜歡藍色?」


  「還可以吧,聽說藍色代表的是憂鬱,也許我這個自閉症
患者應該要喜歡藍色。」


  「憂鬱不是整天掛在嘴邊講的好不好,又不是憂鬱就會帥
,有些人憂鬱起來像必鵰呢。」


  我心內一驚,轉頭照了鏡子,從鏡中映出的我看起來還真
像隻鵰。


  「其實藍色是種很能讓人放開心胸的顏色,代表的才不是
憂鬱呢,這樣藍色太可憐了吧。」


  「那麼為什麼有人常把藍色跟憂鬱綁在一起呢?」


  「因為他們的心中沒有別人,只有自己吧。」


  「可以分享的叫做寂寞,不能分享的叫做孤獨。」


  「他們也許是很孤獨的一群人。」


  我逐字敲著鍵盤:「就像妳我一樣……。」不過最後,還是
沒有送出這道訊息。


  絲絲說:「你知道有個地方叫做卡兒哈甘嗎?」


  「聽說是個漂亮的島嶼。」我回應。


  我曾經在書店看過這本書《我買了一個島—卡兒哈甘》敘
述的是一位退休的日本人,用他的退休金和畢生積蓄買了一座
位於菲律賓的美麗島嶼,並且與島上的原住民和平共存的故事



  絲絲很驚訝,我竟然會對這個島有印象,她給了我一個愛
心的符號。


  「聽說那兒的海跟天一樣藍,喔不,也許比天還藍。」


  「我一直夢想有朝一日能去走一趟,就在那島上什麼也不
做,藍天白雲的慵懶過個幾天。」絲絲說。


  我笑說:「我想不用藍天白雲,妳平常過的也夠慵懶了吧
。」


  「唉唷,那種慵懶不一樣嘛,是放空,放空你懂不懂啊。



  「我最擅長的東西就是放空,什麼東西也想不起來,超級
無敵的放空。」


  「你那叫做老人痴呆,笨蛋!」絲絲吐舌做鬼臉。



  事後,我找了W吃飯,想要詢問他關於卡兒哈甘的行程問
題。沒想到這老小子猛扒飯,活像餓了八輩子,他猛搖頭:
「什麼卡兒哈甘,聽都沒聽過。」


  「你這導遊幹的一點都不專業,居然不知道這種熱門景點
?」我笑說。


  W側頭想了半晌,大夢初醒的拍著大腿:「喔喔,你說的
是資生堂島吧,我們業內沒人把那個島叫做卡兒哈甘的啦。」


  「有行程可以安排嗎?」


  「當然有啊,花錢有什麼東西沒有的。」


  「等等,你不會是想一個人去吧?」W用狐疑的眼神看我,
這老小子敏銳的嗅覺已經讓他察覺這件事絕非如此簡單。


  「嗯……想帶個女孩去走一走。」我訕笑著。


  「這樣啊,那我就幫你們安排一個五天四夜打砲之旅,包
君滿意。」


  我開始後悔找W商量這件事,連忙轉移話題:「小Q好像再
過一兩個禮拜就要回台灣了,你上回在旅館跟她處的還好吧?



  一臉陽光的W聽見小Q兩字,臉立刻垮了下來,唉聲嘆氣的
說:「別提了,那天聽你講完她的事情後我痛苦了很久,簡直
是莫名其妙,這些年我靠的就是恨她才能繼續認真的過活。」


  「現在沒有恨她的理由,你要我怎麼辦?」他一臉茫然。


  「老是恨她,小Q也太可憐了吧。」

 
  「我也不想,畢竟我能有今天也是拜她所賜,只是我沒想
到,小Q這幾年過的比我更痛苦。當初將她從我心中抽離之後的
那塊空洞,填入的是憤怒,老實說我還是很喜歡她。」


  「因為她是你的初戀。」


  「幹別提了,喝酒啦。」W又開了一瓶台啤。


  有十幾分鐘的時間,我和W陷入無言的沈默,他不是聲色
犬馬的族類,他有夢想並且勇於實踐,我本以為對這種懷抱
著熱情的人來說,愛情並不是那麼的重要。


  當他洞悉了小Q的懺悔與脆弱時,這個男人以仇恨築起的
障壁便應聲倒塌了。


  現在,他不知道要用什麼面目去迎接即將回台的小Q,他
們的關係比好朋友更親密,比好朋友更陌生。


  一如我和絲絲的情況。


  我無法給W任何建議,只因為我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
身難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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