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前一份工作的緣故,我常常需要去東京。

 


  記得第一次踏出京成電鐵的車門,一個人走到車站廣
場的時候,我被這充滿活力的大城市震懾著,幾乎停滯了
呼吸似的瞠目結舌。


  涉谷車站是一個擁有圓形站前廣場,而從廣場周圍放
射狀拉出五條大路,條條都是熱鬧非凡的購物區商店街。


  著名的八公銅像前黑壓壓的都是人潮,擠的水洩不通
,觀光客忙著拍照留念,而當地的學生青少年們大多以這
裡作為約定集合的地點。


  碰到這種場景,下意識的我拿出相機,快門連按。


  涉谷有化妝打扮誇張足以讓山羊嘔吐的視覺系年輕人
,也有素顏短裙以黑色及膝襪包裹著小腿肚的學生少女。


  還有參雜在這群年輕世代之間,臉上無時無刻都帶著
疲倦感,西裝筆挺的上班族。


  日本的女性,不論老少,除了在臉上塗抹那猶似特殊
化妝專用道具的小麥色辣妹之外,其餘的族群皮膚看起來
都好。


  一點淡妝就能將好膚質的臉蛋看起白裡透紅,而日本
的男性,和台灣不同,出現在涉谷的年輕男子清一色都是
瘦子。


  那天的傍晚,我站在涉谷車站前,身旁的人潮快速移
動,日語交談聲此起彼落,我卻像站在個空無一人的陌生
曠地,突然忘了我來日本的目的和行程,耳裡安靜得嗡嗡
作響。


  我掏了掏耳朵,有點耳鳴了吧我想。


  然後我看見橙色的天際快速飛過幾片烏黑,也隨著刺
耳難聽的呱呱聲,那幾隻巨大駭人的黑色烏鴉就這樣無視
於萬頭鑽動的人們,降落在路燈上扯著喉嚨鬼叫。


  這是多麼不協調的場景,我早就聽說東京有烏鴉,但
沒想到會如此巨大。


  簡直就像九官鳥誤食了核廢料後產生的突變異種,肥
碩的身軀和那一張半尺的雙翼,我甚至要以為那是黑色的
老鷹了。


  我舉起鏡頭,對準了那幾隻型態明顯的大烏鴉,啪啪
啪的按下快門,在拍攝的同時,我的手心緊張的滲出了汗


  聽說東京的烏鴉會攻擊人類,尤其是當你注意到牠的
時候。


  馳星周的《不夜城》裡似乎有過這麼一段描述。


  連發幾下快門之後,我的拍攝行動安然無恙的結束,
這些烏鴉們沒有心胸狹窄的因為被我攝入了鏡頭而發狂鼓
譟,只是在夕陽的餘暉裡靜待著夜晚的來臨。


  不遠處的行道樹下坐著一對男女,盯著我瞧,那模樣
好像在笑我這個外國人初到大城市而驚慌失措,大汗涔涔
的樣子。


  而我拿起相機,不甘示弱的給了她們兩人一張特寫,
快門啪一聲閃過,那男子簌地起身朝我走來拳頭緊握著像
是要找我麻煩,他身旁的女孩子連忙抓著男友,嘴裡不知
嘮叨著什麼東西,總之我沒有在第一天到東京就被揍的鼻
青臉腫。


  夜色來臨之後我才想起我現在為什麼會人在這裡,而
目的是什麼。


  三天前我奉上司之命,前來東京和合作公司的鈴木先
生簽訂五年的貿易契約,這個約已經由上司親自洽訂完成
,而我只是拿著他的章和鋼筆,千里迢迢的到這裡來跑腿


  「就當去玩個兩三天,反正你的任務只有在紙上蓋章
然後拿回來,不會太難吧?」那時上司對我這樣說。


  「一點都不難啊。」我爽快答應。


  三天之後,我站在從不曾到過的異國,這個每天都能
在電視裡看到,有點熟悉又陌生的可怕的城市。


  突然覺得,好像沒那麼容易了。


  我在身上東摸西找,終於在皮夾裡找到那張行前寫好
的紙條,上頭記著鈴木先生的電話和姓名。


  『鈴木裕紀,Suzuki Yuki』


  老闆告訴我約定的時間在明天,而我在前一天傍晚到
達東京,現在的行動應該是先找飯店休息片刻,晚上再去
居酒屋喝杯小酒。


  我的飯店位於池袋,這個一樣是年輕人聚集的地方因
為『池袋西口公園』這部日劇而使我印象深刻。


  翻開手中的東京導覽手冊,裡頭滿滿都是我以紅筆圈
選的旅遊景點,今晚的晚餐早在出發前就已經決定好是池
袋的無敵家拉麵了。


  池袋的拉麵店非常密集,數量超過三十間,然而最常
出現在旅遊導覽手冊中的就是這間號稱無敵的『無敵家』


  夕陽西沈,夜幕籠罩大地之時,黑色的天為這城市換
上了另一襲亮麗的新衣裳。


  夜裡的東京看起來像是穿著時髦黑色深V領小禮服,胸
前掛著華麗項鍊,準備參加宴會的貴婦。


  只要用優雅的角度去看她,她便如此柔媚可人。


  街上的人潮還是那麼多,就像是台北的西門町或是東區
,到處都是充滿年輕活力的青少年。


  我的目光被兩位站在SEGA遊樂場大樓前的短裙辣妹吸引
,她們的背影修長,穿著清涼。大體來看,涉谷和池袋的日
本女生,大多這麼亮眼動人。


  剛接到這份工作的時候,我告知了好友有此一行,幸傑
不屑的說,日本的美女都去拍色情電影了,街頭怎麼可能會
有正妹。


  那時我還覺得他的話有道理,日本的正妹不就只有立花
里子、光月夜也、櫻朱音等人而已嘛。


  如今眼見為憑,事實證明了幸傑的眼光短淺,好在當初
沒有出聲附和。


  路邊麥當勞旁掛著一幅巨型的瑪麗蓮夢露畫報,東京是
一個吸收美式文化到達極致的城市,處處都是美帝圖騰,除
了日式的拉麵店和居酒屋外,有時甚至會讓人以為身在美國
的街頭。


  我鑽入人群,尋找著那間遠近馳名,風靡多少外國觀光
客的無敵拉麵店。


  從池袋車站往東走,地圖上是這麼標明著的。


  然而要從那個出口往東走,實在令人疑惑。


  我站在車站對口的地鐵入口處,看著巨大的池袋駅三個
字發楞,有些不知所措。


  眼前的城市光影流洩,十足具有都會意象,我又拿著相
機到處拍,一時忘記了肚子正餓著。


  然而我突然有種想法,那佇立在地鐵入口的廣播柱若是
突然響起空襲警報,緊接著巨大的黑影降臨這城市,掩蓋著
天空無情投下爆彈。


  狂亂的轟炸之後,車站前血肉橫飛,哀鴻遍野。


  在極度的現代化之後,只需幾分鐘,就能回歸血腥原始


  天啊,我到底在想什麼。


  我的眼睛貼著觀景窗,四處搜尋適合表達這個城市無限
風情的圖像,鏡頭不斷放遠拉近,觀景窗中出了一個靠在西
武百貨大門外的牆上,貌似等人的女孩子。


  我將鏡頭放至最遠,讓女孩和我的距離逐漸拉近。


  那女孩留著一頭長髮,下顎略低的看著前方,看起來是
個清秀的學生。


  不過她並沒有穿著學生制服,所以我也不敢肯定自己的
答案。


  突然,那女孩抬頭看我,讓我嚇了一大跳。


  我站在對街,隔著一條馬路,與女孩的距離起碼超過一
百公尺,更藏身在人群之中,在這裡拿著相機猛拍的觀光客
只是希鬆平常的景象,我看來不應特別突出。


  但那女孩的眼神穿透了鏡頭直達我的眼眸,明白的告訴
我。


  『我知道你在看我』

 

  我突然感覺一陣惡寒,女孩的眼神銳利如刀,而那眼窩
深陷的削瘦臉龐看起來就像吸毒過量。


  女孩的五官還算漂亮,只是眼神中藏著似乎是怨恨或是
哀愁般的神色,讓我渾身不對勁。


  按下快門捕捉她的影像之後,我移開相機,那本應站在
對街的女孩卻消失無蹤,從我按下快門到拿開相機的幾秒鐘
內,那女孩突然飄散在空氣中,不知去向。

 

  「馬的,不會碰到鬼吧。」


  我突然想起日本節目USO JAPAN裡常播出的都市傳說,在
這個現代化的流行城市,碰上靈異事件好像不會那麼奇怪似
的。


  連忙打開相機檢視方才拍攝的照片,最後一張照片裡那
女孩的臉蛋清楚的特寫,除了臉色差的嚇人之外,一點也沒
有鬼魅的氣息。


  「可能是眼殘吧。」我安自己的心,搖搖頭想忘了這件
事。


  半小時後我找到了無敵家拉麵的所在,店門口排了一條
長龍,這間名聞遐邇的店,居然只有不到五坪的空間。


  我有些失望,但是五臟廟又叫的吵,只好乖乖的站在後
頭排隊。


  站在我前面的一對男女操著北京口音,快速的講著有點
饒舌的京片子,孤身一人在異鄉的第一個夜晚,聽見熟悉的
語言,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動。


  我點了一碗『豪快拉麵』,為什麼稱為豪快呢,因為碗
裡豪快的放了多到吃不完的叉燒和配菜,並且有一顆對切的
水煮蛋。


  「這……這就是日本的拉麵啊。」我大嘆台灣的拉麵店
之小氣,原祖日式的拉麵湯頭勁鹹卻不澀口,叉燒肉質綿密
入口即化,當下的反應就像是美食節目的主持人那般誇張,
只差沒有拍桌大讚滋味美妙。


  口腹之慾滿足之餘,我懷著悠哉的心情閒逛池袋街頭,
漸漸的人潮減少,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群適合這個時刻的人們


  不知為何在半夜還蹲在路旁的年輕小女孩,穿著俐落單
片西裝的牛郎少爺,還有無數看起來生活在晚上十點以後夜
世界的人們。


  一位穿著超短熱褲的長腿辣妹見我一臉呆頭鵝樣,上前
和我搭訕,意思大概是問我接下來要去哪裡玩,她願意陪我
去唱歌喝酒,只要價錢合理,上床也不成問題。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逆搭訕,也就是類似援助交際的活動


  那時台灣還沒流行起援助交際的風潮,而在日本,這可
是一種時興的學生打工。


  我搖搖手,用生澀的日文告訴他我不是日本人,只是個
從台灣來的觀光客。


  那女孩的短襯衫緊致包著她的肉體,微微敞開的領口露
出半邊的粉紅色蕾絲,引人遐想似的勾引著我。


  幸好理智還是戰勝了肉慾,在這個未知之地搞援助交際
絕對不是一個好主意,我向女孩打了個哈哈之後,連忙跑進
附近的飯店。


  我就住在這裡,簡易的無星等商務旅館,回到房間之後
我吐了口氣,卸下身上厚重的裝備,進浴室洗澡。


  長年沒有性生活的我,剛才竟然有點性衝動。


  那女孩年輕姣好的胴體影像不斷在我腦海裡出現,我開
始想像她褪去衣衫後的模樣。


  那應該是有著在海邊曬出來的健康膚色,和一對豐滿的
乳房,玉體橫陳的躺在我的床上。


  她嘴裡呢喃著我聽不懂的日文,在我還在衿持的時候,
開始自慰。


  女孩臉上哀求的表情彷彿在說,性慾的需求已經高漲難
耐,快來和我做愛。

 

  嘎的一聲,我將水龍頭關緊,穿上浴衣走出浴室。


  我的床上平整的鋪著棉被,沒有那個因為自慰而呻吟痙
攣的女孩,我點起煙坐在床上。


  這種幻想,是因為飢渴過久所致嗎?


  那個女孩年紀可能小我十歲,而我竟對一個差沒幾歲就
能當我女兒的女孩產生性遐想。

 

  我厭惡這樣的自己。


  那些花錢買快樂的人們,面對著小自己十歲二十歲的女
孩時,竟然還能夠勃起,我思考著,難道一點羞恥心也沒有
嗎?


  但是撇除了理智的道德思考之後,回歸原始獸性的男人
衝動時,想起那女孩的微彎嘴角和一雙長腿。


  陰莖還是不自覺的充血勃起。


  「幹!」


  我大罵一聲,拿了枕頭蒙住臉,拼了命的讓自己睡著。

 

  那時,我沒聽見房間的窗外啪搭啪的的響著,一隻巨大
的烏鴉在窗外拍著翅膀,踱步走動。


  就像要破窗而入似的。


  烏鴉的眼。


  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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