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小女孩遺體抵達的空檔,阿年忙著檢查攝影器材及現場的燈光,裘伊則是搬出專用的化妝箱,細心調製適合小女孩膚質的粉底液。

  替死人化妝這件事,裘伊早已得心應手,動作俐落幹練。

  沉默的準備工作持續了一陣子,攝影工作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

  兩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抬著一具體積比尋常要小的棺木走進攝影棚,特別的是,那一具棺木漆成粉紅色,外頭還裝飾了許多可愛的動物浮雕,看起來就像會在遊樂園裡出現的卡通道具。

  棺蓋上貼了一塊木牌,上書:君君的家。

  「哇啊,這棺材品味真差,看起來很不舒服。」趙品賜低聲說道。

  「噓!小心被人家聽見了,那兩個人超恐怖的,說不定是黑道。」裘伊連忙遮住他的嘴。

  兩名看似保鏢的男子把棺木放下,在阿年耳邊說了幾句話後便靜靜的站在一旁,等待拍攝工作開始。

  阿年對裘伊連使眼色,看來是不敢直接碰觸裝有死屍的棺木。

  裘伊和趙品賜分站在棺木兩側,合力把棺蓋抬了起來。

  棺材內花團錦簇,一個年約八歲的小女孩躺在正中央,被許多泰迪熊布偶包圍。

  趙品賜皺眉道:「哇……真的在棺材裡面放泰迪熊,太猛了。」

  小女孩雖然可愛,死相卻不大好看,她的面容一片死黑,還皺著眉頭,彷彿在極度痛苦中死去似的。

  「裘伊,這小女孩的臉怎麼這麼黑?」

  「我怎麼知道,廢話少說,快點工作吧。」裘伊彎腰把小女孩抱了出來。

  小女孩一身精緻可愛的小洋裝,活像個洋娃娃似的,但死亡已有一個月的屍體處理起來並不是那麼容易。裘伊猜想,她應該是經過特殊乾燥程序處理,才能維持身體不腐壞,肌肉還略帶彈性。

  令人難受的死寂在攝影棚內蔓延,裘伊雙手並用,取出剛才調製的粉底液擦在小女孩臉上,手指如蝴蝶般飛舞,輕柔的按摩著她的臉部肌肉。

  「君君,請妳放鬆心情,大哥哥不會害妳,是要讓妳變漂亮喔。」裘伊輕聲說道。

  聽見他對屍體說話,阿年瞬間駭然,黝黑的古銅色肌膚都白了三分。

  說也奇怪,話一說完,裘伊伸指在小女孩緊皺的眉頭間一按,她的表情陡然一變。

  眉頭舒展開來,緊閉的唇角似乎帶著一抹淺笑。

  「品賜,幫我拿刷子。」

  趙品賜找出粉刷遞到裘伊手中,天才彩妝師雙手揚起,那個剎那,時間彷彿停止運轉。

  這是裘伊的招牌動作,每當他精神極度集中的時候,就會不自覺揚起雙手,接下來就會出現讓人眼花撩亂的絢麗演出。

  「裘伊,我怎麼覺得你的化妝技術比以前更進步了?」阿年讚嘆不已。

  趙品賜得意得像是阿年在稱讚他,「那當然了,死人可是比活人更難化妝,裘伊我說的對不對啊?」

  裘伊微笑,卻不回應,此刻正是緊要關頭,小女孩臉上的黑氣漸漸消退,肌膚光澤煥然,彷若新生。

  驚人的變化讓兩名始終板著撲克臉的黑衣人都忍不住靠近圍觀。

  眼前的這名少年,確實是擁有神之雙手的彩妝天才。

  化妝結束,裘伊讓小女孩坐在預先設置好的蛋殼椅上,替她擺好姿勢,然後向阿年囑咐道:「年哥,接下來就交給你了,但是動作要快。」

  阿年點頭,「交給我吧!」

  攝影是阿年的專業領域,他擎起相機,閃光燈高速閃爍,連拍了數十張照片,他已是汗流滿面。

  趙品賜奇道:「冷氣開得這麼強,年哥還滿頭大汗,有這麼熱嗎?」

  裘伊搖頭說道:「年哥很緊張吧,平常攝影的時候他會用各種方式去引導模特兒擺出最美的姿勢,但是君君可不會有反應啊。」

  趙品賜突然意會過來,阿年此刻的拍攝對象是一具屍體,不可能會動的屍體。

  阿年的緊張情緒讓他如同即將沸騰的壓力鍋,對專業的執著與對屍體的恐懼,交錯煎熬著他。

  「到底該怎麼拍才好?」此一念頭不斷在他腦海浮現。

  趙品賜低聲道:「裘伊,剛才你為什麼叫年哥動作要快一點?」

  裘伊吞了口口水,露出些微懼色,「這陣子我每天都跟千藍一起工作,她教了我很多關於屍體的知識,這個世界上除了法醫以外,收屍人和大體化妝師是最了解屍體的人了。這些知識中包括許多玄妙的習俗禁忌,而剛才我幫君君化妝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她的臉上長了白色的細毛,若不靠近看是無法發現的。」

  裘伊眼神呆滯地望著攝影棚中的君君,話說得極為緩慢,「屍體臉上長白毛是屍變的前兆,君君的父母親疼愛女兒的心讓她沒辦法離開,屍體又經過專人處理,所以沒有腐壞,屍變的所有要素在無心插柳的情況下一應俱全。」

  「屍變……是變成殭屍的意思嗎?」趙品賜毛骨悚然,又不敢大聲嚷嚷。

  裘伊輕吐一口氣,「我們看過啊……會自行活動的屍體……」

  趙品賜腦中閃過恐怖腐屍的影像,那一具怨氣深重、彷彿仇恨著世間萬物的巨屍。

  河畔的幽靈。

  「少年,你是說大小姐會變成殭屍?」其中一名黑衣人聽見兩人的對話,開口問道。

  裘伊心內暗叫不妙,現在還不清楚他們的來歷,看那不苟言笑的凶惡模樣,恐怕是黑道之流,惹上黑道一點好處也沒有,要是說話不小心得罪他們,還有可能被殺人滅口。

  裘伊對黑道始終抱持著難以抹滅的恐懼感,打從他懂事開始,為了追討父親所欠下的債,家裡被黑道潑漆砸窗的次數多得連他自己都數不清。

  對方既已開口詢問,現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的緊繃狀態。

  裘伊鼓起勇氣說道:「我在殯葬業這行還是個新手,但是君君臉上長出來的白毛不是屬於這個世間的產物,雖然我用粉底將白毛覆蓋住,那隻是治標不治本。你們要知道,君君思念著她的爸爸媽媽,那種感情並不是怨念,既然沒有怨氣,我也就無從消除,最好的方式還是讓君君儘快下葬,生有生處,死有死去,這才是最符合大自然法則的處理方式。」

  一席話說得頭頭是道,站在旁邊的趙品賜瞠目結舌,不曉得裘伊何時練就這一副好口才。

  黑衣人說道:「原來如此,小師傅,真虧你能看出這一切。董事長的確非常捨不得大小姐,前陣子透過朋友介紹請來一位專家替大小姐化妝,據說那人的妝能讓屍體保持死前的狀態不致腐壞。唉,想不到過了一個月,大小姐的臉竟然變成黑色,而且還浮現不大舒服的表情。」

  裘伊恍然大悟,君君的父親顯然是被江湖郎中的謊言矇騙,君君的屍身狀態不是很好,臉上的黑氣也是由此而來。

  黑衣人長嘆一聲,「實不相瞞,我是看著大小姐長大的,她才八歲就離開人世,死後遺體還沒辦法安息,實在讓我很難過。等拍攝結束,我會立刻說服董事長讓大小姐從此安眠。」

  「裘伊,你能過來幫君君換個姿勢嗎?」另一邊,阿年出聲喊道。

  裘伊上前幫忙,突然間,攝影棚右側的棚燈架劇烈搖晃,沉重的鐵製燈箱朝裘伊頭上砸下。

  「裘伊小心!」千鈞一髮之際,趙品賜衝上前去扶住燈架,熾亮的燈光正好照在君君和裘伊的頭上。

  「沒事吧?幸好我反應快,要是被這砸到頭,肯定送醫院。」趙品賜笑道。

  裘伊卻一聲不吭,毫無反應。

  「裘伊?」

  俊美的少年轉過頭來,額上沁出冷汗,盡是驚惶神色,「來不及了……君君開始屍變了。」

  小女孩的屍體睜開白濛濛的雙眼,裘伊替她化的妝正以驚人的速度剝落,她眉間緊皺,表情越來越凶惡。

  君君笨拙的移動僵硬的身體,「碰」的一聲從蛋殼椅跌下。她趴在地上,剎那間,攝影棚內所有人都聽見了震懾心神的幽微哭聲。

  「媽咪,妳在哪裡?媽咪──」

  就像在人群中走失的小女孩哭找著母親,君君雙手撐地,搖搖晃晃地起身。

  阿年何曾看過死人屍變,登時嚇得雙腿發軟,手腳並用爬到角落,喃喃唸著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兩名黑衣人第一時間搶上前,卻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他們或許是專業的保鏢,但面對小主人的屍體只有束手無策的份。

  「小師傅!」

  「叫我裘伊就好,我會處理這件事!」裘伊心念電閃,回身從化妝箱裡拿出道具。

  「品賜幫我!」

  「好!」趙品賜聽見呼喚,他與裘伊默契十足,一個眼神便知道該做什麼。

  他小心翼翼的來到踽踽爬行的君君身後,出手抓住她的雙臂將她翻了過來。

  小女孩已經屍變,怨氣支配她的屍體,不會再靜靜的讓裘伊化妝。

  君君的身體很輕,趙品賜能輕易壓制她的雙手,不讓她胡亂揮動。

  只不過,在君君翻身的那一刻,趙品賜慘叫一聲,「裘伊我覺得你最好快一點,君君她……好像很生氣。」

  君君稚嫩可愛的小臉蛋上浮現前所未見的狠戾神色,呲牙裂嘴地瞪著趙品賜。

  屍變加上騷靈現象,攝影棚內所有的燈開始明滅不定,阿年整個人縮在牆角,手中的單眼相機竟然開始自動連拍,強烈的閃光燈啪啪連閃。

  「完了……我不該貪這筆生意的,我們都完了。」阿年嚇得失神,喃喃自語道。

  「別放棄!君君,我一定會拯救妳的靈魂,不讓怨氣侵蝕妳的身體!」裘伊咬著眉筆,雙手手指間各夾了四隻粉底刷往君君臉上刷去,動作飄逸優雅。

  躺在地上的君君惡吼一聲,雙足亂踢,強大的力道把兩人彈開。

  裘伊腹部中了一腳,痛得差點站不起來,趙品賜更慘,整個人撞在棚架上,幸好攝影棚沒有倒塌。

  君君顫巍巍的起身,她的臉、手腳都在頃刻間轉成黑紫色,一具死亡超過一個月的屍體原本應該有的顏色。

  她胡亂抓著自己的臉頸,幽幽哭道:「好癢……好痛喔……媽咪,君君受傷了,好癢喔──」

  彷彿從水泥管另一端傳來的空洞迴音,裘伊耳鳴作響,看著君君死後仍痛苦不堪,善良的他心痛如絞。

  屍肉一塊塊掉在地上,君君把自己的臉抓出一個血肉模糊的大洞,裡頭齒牙清晰可見。

  君君發出淒厲尖叫撲向裘伊,她張大嘴巴,想要噬咬裘伊的手臂。

  忽然一道黑色身影張開雙臂擋在裘伊身前,君君撲在他的身上,瘋狂的咬中肩膀。

  黑衣人眉頭一皺,傷口冒出的血把他的肩頭染成鮮紅色,他完全不反抗,反而是抱著君君,慈祥的說道:「大小姐,老陳在這裡啊,您別害怕,我馬上就帶您回去找媽咪。」

  君君渾身一震,似乎聽懂了他的話,漸漸鬆口。

  裘伊見機不可失,喝道:「快把君君放下來,我有辦法。」

  老陳聞言便把君君輕輕放下,光影閃爍間,少年張開雙手,如同大鵬展翅,在空中畫出了粉白色的幻影。

  老陳按著肩膀,親眼見證這不可思議的一刻。

  一團柔和的白光籠罩著裘伊的雙手,不曉得是眼前的少年真的具有魔力,還是飛揚的粉末與燈光交錯造成的幻覺。

  裘伊取出特製的填補泥,遇上肌肉殘缺不全的屍體時,填補泥能快速修復傷口。

  「妳還這麼小,本來不需要化妝就很可愛了。聽大哥哥的話,乖乖睡覺手腳就不會癢囉。」裘伊柔聲說道。

  他的動作精確迅速,眨眼間已經將君君自行剝落的部位填補完畢,妝鬼師的力量中和了君君體內的怨氣,小女孩不再狂暴,緩慢闔眼。

  裘伊拿出粉紅色的唇蜜放在左手掌心調和,右手手指沾了一點,隨即橫手一揮。

  他為君君擦上最愛的粉紅色,小巧的嘴唇粉嫩透亮,富有光澤。

  擦過唇蜜後,君君的櫻桃小嘴「啵」的一聲張開,吐出了操弄她屍體的黑色怨氣。

  「呼──幸好我的能力還派得上用場。」裘伊抱著君君,鬆了口氣道。

  恢復平靜的君君面容安詳,嘴角還帶著一絲淺笑,就像正作著好夢。

  「她應該夢見爸爸媽媽了吧。」裘伊笑道。

  老陳與另一人向裘伊深深一鞠躬,「裘伊先生,謝謝你救了大小姐,這份恩情老陳會謹記於心,來日若有需要,老陳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裘伊連忙搖手,傻笑道:「陳先生你別這樣,你的肩膀需要包紮,請快到醫院去吧。」

  「這一點小傷不礙事,這是我的名片,請你收下。」老陳右手不能動彈,他用左手遞出一張名片。

  裘伊匆匆看了一眼便收進懷裡,抱起君君放回粉紅色棺木裡。這時候趙品賜才慢條斯理的爬起來,頭頂腫了一個包,痛得他連聲哀號。

  老陳又是一鞠躬,聲調嚴肅堅定,「這筆帳我一定會找羅賓討回來,那個渾帳郎中。」

  「羅賓?」裘伊奇道。

  「是個自稱為妝鬼師,陰陽怪氣的傢伙。」老陳說道。

  裘伊渾身一震,他記得袁俊良也說過類似的話。

  他曾經碰過一個化屍妝的高手,能以屍體臉部的妝自由操控屍體行動,那種人被業界稱為「妝鬼師」

  那個名叫羅賓的人,才是真正的妝鬼師。

  「那麼,我們就此告別,謝謝你們的協助。」

  驚魂未定的阿年看著正要走出工作室的兩人大叫:「照片完成後我會送過去!」

  老陳回頭道:「那就麻煩你了。」

  混亂瘋狂的攝影工作終於結束,回辦公室的途中裘伊眉頭深鎖。

  他的心情很差。

  妝鬼師羅賓是怎樣的一個人?

  為什麼被他化過妝的君君會突然屍變,而且怨氣纏身?

  在這之前,裘伊還天真的以為真正的妝鬼師也跟他一樣,會用高超的化妝技術撫慰死者哀傷的靈魂。

  他的心裡冒出了一個怪異的念頭。

  「難道妝鬼師不全都是好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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