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般豔紅的夕陽下,少年用力踩著腳踏車在河岸急馳,撲面而來的是悶熱無比的風,裘伊滿身大汗,氣喘吁吁,仍沒有停下來的念頭。

  「不快點找到河畔幽靈消解她的怨氣就糟了……媽媽會……。」

  裘伊咬著牙,老舊的腳踏車嘎吱作響,車身劇烈晃動,彷彿就快要解體。

  河畔單車道就快騎到盡頭,夕陽也逐漸消失,河面橙紅色的倒影以驚人的速度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層華麗黑紗般的陰影覆蓋於漾動的水波上。

  裘伊騎得又急又猛,一時分神沒注意到前方地面上有塊大石頭。

  腳踏車前輪輾過拳頭大的硬石,瞬間扭曲凹陷,裘伊整個人被拋上天空,重重摔落在草地上。

  他慘叫一聲:「好痛……可惡,腳踏車壞了!」

  裘伊氣急敗壞的起身,提著化妝箱一拐一拐的向前走,那天晚上被玻璃碎片劃傷的右腳腳底似乎隱隱作痛了起來。

  「裘伊!裘伊!」他好像聽見趙品賜的叫聲。

  趙品賜騎著機車,慢條斯理的來到裘伊身旁,笑道:「你怎麼掰咖了,後面那台破腳踏車不會是你的吧?」

  裘伊苦笑道:「就是我的啊。你來河畔這裡幹嘛?」

  「還敢說,我找你一下午了,先是跑去辦公室結果被千藍轟出來,她心情很差喔,你是不是惹她生氣?後來跑到你家,你媽又說你剛出門。」

  趙品賜神祕兮兮的說道:「裘伊,你該不會想單槍匹馬去找河畔的幽靈吧?聽說陳慧玲陷入昏迷,怎麼叫都叫不醒,現在還躺在醫院。」

  裘伊頹喪坐倒:「今天下午替兩具屍體化妝,兩名死者據說都是看過河畔幽靈之後,就突然爆發怪病,不到兩天就走了。再不快點找到那傢伙,連我媽都會跟陳慧玲一樣……。」

  趙品賜大吃一驚:「什麼!你媽也看見了?」

  「肯定是的,她說看見披著孝麻的怪人,除了河畔的幽靈以外,還能是誰?品賜,你最好也快回家,別在這繞來繞去了……」裘伊強忍著恐懼不安的情緒,淚水卻已在眼眶內打轉。

  趙品賜拍拍機車後座,說道:「還不上車?」

  「你——」

  「笑話,我趙品賜豈是見死不救的人,別小看我。河岸範圍這麼廣大,你靠兩隻腳要找到什麼時候?」

  「可是……」裘伊還是猶豫不決,看見河畔幽靈的人極有可能死亡,他直覺不能害了自己的好朋友。

  「靠北啊,婆婆媽媽的很煩耶,林北都不怕死了,你又在怕什麼?」趙品賜斥罵一聲,用力把裘伊拉上車,油門一催急馳而去。

  「你媽媽在哪裡看到它的?」趙品賜喊道。

  「應該是市場附近,她買完菜之後都會從那邊走河岸步道回家。」

  「那就走吧,去看看那傢伙到底是何方神聖!」

  機車走在顛簸的泥地上,一路驚險搖晃,幾分鐘後抵達七號水門,此刻正值下班時間,川流不息的車輛來回穿梭。

  裘伊一看天色,除了天際一抹薄光外,河畔大部分區域都被黑幕覆蓋著。

  路燈一盞盞點亮,趙品賜停下機車,來回張望。

  「你不覺得有點奇怪?」

  裘伊點頭,他也發現了異狀:「我們騎到這裡,一路上都沒有人走動。」

  裘伊長居河畔社區,非常了解這塊區域的人流情況,平常這個時候,河畔多是運動結束準備回家吃晚飯的人們。

  今天卻直到七號水門之前,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更奇怪的是,擁擠的水門車輛只出不進,停靠在河畔停車場的轎車走得一台也不剩,簡直就像是颱風前夕發布洪訊警報時的情況。

  「好啊……看來那傢伙是想跟我們單挑是吧。」兩人親眼目睹前所未見的怪現象,難以言喻的戰慄感爬上心頭。

  「那些人彷彿像是下意識的避開這塊區域似的。」裘伊說道。

  「也就是說那傢伙躲在六號到七號水門之間這一段囉?」

  「極有可能。」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裘伊非常擔心裘雅的狀況,雖然打電話回家詢問,還是感到坐立難安。

  當天空最後一束光芒遭黑暗吞沒,水門內外已經沒有車輛通行。

  少了汽車嘈雜聲響的河堤靜得嚇人,兩人回頭騎了一段,沿路搜索草叢和水邊,河畔的幽靈卻不曾出現在他們眼前。

  這時,趙品賜的機車引擎發出怪響,排氣管轟的一聲爆出火花,沒來由的熄火。

  剎那間,裘伊頭痛不已,耳朵嗡嗡作響。

  就像尖銳的針刺進耳裡那般,直達腦門的痛楚。

  他瘋狂掩耳大叫,讓趙品賜慌亂無措:「怎麼了,怎麼了啊?」

  「我聽不見你的聲音,你說什麼?」裘伊叫道。

  「我說你怎麼了?」

  「聽不見啊──」

  嗡。

  周圍倏地安靜無聲,裘伊只看得見趙品賜的嘴巴不斷開闔,耳朵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極度的寂靜持續了十數秒,一道稚嫩古怪的女音傳入耳裡,正確來說是直接在裘伊腦海中響起。

  有個女孩以恐懼不安的孱弱聲調對他說著。

  「救救我。」

  第八章半屍少女

  「裘伊!」

  裘伊的身體突然一陣劇烈晃動,他看著趙品賜,視線茫然。

  「別嚇我,你到底是怎麼了?」

  「有人……有人在向我求救。」

  「誰?為什麼我什麼都沒聽見?」趙品賜左右張望。

  平靜無波的水面鳥雀低飛,裘伊緩緩站起,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掏空了似的,溫和的夜風拂在身上,卻感覺冰寒徹骨。

  又一隻麻雀飛過河面,隨後在裘伊眼前墬入水裡。

  撲通。

  裘伊駭然,想起前幾天夜裡在地下福馬林池遇見的男屍,那時聽見的也是這種聲音。

  「她在那裡。」裘伊指著漆黑的河面,雙目無神的說道。

  趙品賜這才驚覺,裘伊肯定是遭到某種不明力量控制,而那股力量正促使裘伊走向水中。上一次他也差點溺死在海中,深知水中冤鬼的恐怖之處,怎麼可能眼睜睜的看著好友送死。

  他拚命拉著裘伊,急得跳腳:「你傻啦?那裡可是基隆河,就算不淹死也臭死你,快點醒醒啊!」

  裘伊輕輕搖頭,神情木然:「不,不是的。她在向我求救,我……我必須去救她,不然……我媽會死的。」

  趙品賜瞪視著他:「你是認真的嗎?裘伊,你沒有被人控制?」

  「沒有,我很清醒,剛才確實聽見她的聲音了。」

  「她?你聽見誰的聲音,難道是河畔的幽靈?」

  「我不曉得。」裘伊甩開趙品賜的手。

  「但是我一定得去救她,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我非做不可。」他堅定說道。

  裘伊縱身一跳潛入河水中,那兒是一片漆黑的世界,河水深度雖只有五公尺左右,卻如同遼闊的宇宙,令人分不清楚上下左右,裘伊踏不著河底,也看不見映照河面的月光。

  「妳在哪裡?我來救妳了。」裘伊試圖與侵入他心中的女孩聲音對話。

  幾次浮上水面換氣,裘伊逐漸游到河道中央,他吸飽了氣,身子斜斜下潛。

  裘伊的雙足陷入河底淤積的爛泥之中,行動變得遲緩無比。

  「沒有時間了,快點回答我啊,妳究竟在哪裡?」裘伊在心中大喊。

  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悸動才能使人如此瘋狂。

  但是,當裘伊在視線不良的河水中看見那道光芒的時候,他體內的血液也隨之騷動了起來。

  是的,那道白色的、朦朧的、極度夢幻的微光,就像從沙漠絕壁中出土的千年寶玉般溫潤怡人,像價值連城的夜明珠般懾人心神。

  一個女孩抱著雙腿於水中靜止不動,裘伊見到的白色微光就來自女孩的身上。

  神祕的女孩雙目緊閉,身上僅披著一件破碎的麻布袋,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衣物。

  「麻布袋……原來如此,媽媽她們都看錯了,這不是喪事用的孝麻。」

  裘伊曾替無數女人化過妝,卻從沒見過這麼完美的容貌,不論是眼睛、鼻子、嘴唇、雙頰的弧線,軀體的線條,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恰到好處,穠纖合度。

  女孩的姿態讓裘伊看得目眩神迷,甚至忘了自己還閉著一股氣潛在河底。

  他是超一流的彩妝師,對人類的「美」感受程度超乎常人,初見女孩時所受到的心靈震撼也比常人多出數倍。

  裘伊心裡甚至浮現一個怪異的疑問:「為什麼……我會這麼想幫她化妝?」

  「向我求救的人是妳嗎?是妳在我心中說話嗎?」

  剎那間,裘伊再度聽見女孩的聲音:「求你救我,那個人……好可怕。」

  「那個人?」裘伊狐疑,難道她指的是趙品賜?

  「總而言之,先把她帶離水底再說。」裘伊一口氣也憋到極限,於是奮力游向女孩,雙手環抱著她纖細的腰身,雙腿使勁打水上浮。

  「好冰!這女孩是一大塊冰雕成的嗎?」裘伊吃了一驚。

  浮上水面時,裘伊的體溫已被她奪走大半,忍不住刺骨冰寒,牙關打顫,臉色蒼白。

  暑假的第一天傍晚,少年在漆黑的基隆河中體驗到前所未有的酷寒之意。

  好不容易把女孩帶到岸邊,裘伊已累得氣喘吁吁,留在岸邊的趙品賜見狀,提著裘伊丟下的化妝箱跑了過來。

  一見到裘伊懷中的女孩,生性喜愛美女的趙品賜卻一反常態,眼神發直,抖個不停。

  「披麻帶孝的女人,裘伊,她……她不就是河畔的幽靈嗎,你找到她了。」

  裘伊稍作喘息後才抬起頭,煞白的臉上卻是一副驚恐的表情。

  「哈哈,這什麼表情啊,既然找到她,你就幫她化妝消解怨氣啊。這樣一來,你媽媽就不會被河畔的幽靈詛咒……。」

  一道黑色影子突地從後方而來,吞噬了趙品賜在地上的倒影。

  裘伊聲嘶力竭的狂吼:「品賜快跑!在你後面那個才是河畔的幽靈!」

  趙品賜以僵硬的慢動作轉頭:「難道我趙品賜今天真的要英年早逝?幹,賣鬧啊!」

  裘伊大驚失色,顧不得懷中的神祕女孩,提氣衝了過去:「不要回頭!快跑,離開這裡!」

  裘伊會如此驚慌的原因無他,因為此刻站在趙品賜背後的黑影正是那天晚上襲擊裘伊與沈千藍的男性腐屍,這次裘伊看得更為清楚,腐屍的軀體早已四分五裂,散發惡臭的腐肉中還插著無數玻璃碎片。

  原本沈千藍以為腐屍穿著一件厚重的棉襖,原來卻是他揹著另一具只剩下一層人皮的屍體,混合著福馬林溶液的屍水從腹部裂開的大縫中淌流而出,裘伊似乎隱約看見,那道黑紫色的裂縫中還藏著另一顆雙目上翻、長舌外吐的人頭!

  也就是說,這一具高大的腐屍竟是由三具男屍結合而成的。

  「河畔的幽靈」陰惻惻的笑了一聲,濕淋淋的雙手抓向趙品賜的頸子。

  全力狂奔的裘伊瞥見地上的化妝箱,一時情急生智,叫道:「品賜,快蹲下!」

  趙品賜依言而為,朝地上一滾,千鈞一髮避開腐屍的襲抓。

  裘伊一把提起化妝箱,往腐屍臉上摔,裡頭的化妝道具全數散了出來,破裂的粉餅讓那張猙獰腐爛的臉龐登時白茫茫一片。

  腐屍嗚嗚怪叫,雙手在空中亂抓。

  「睡美人!我的睡美人──」腐屍口中發出幾近哭嚎的慘叫。

  裘依終於聽懂了腐屍喊叫的內容,只是不明白,「睡美人」指的難道是他從河中救起的那具女屍嗎?

  趙品賜跑到機車旁,想重新發動機車,無奈這輛老機車就是不聽話,他拚命採著發動桿,焦急大叫:「死車爛車老爺車,還不快點動!裘伊要沒命了啦!」

  最危急的一刻,機車排氣管終於冒出黑煙,趙品賜心頭大喜,跳上機車猛催油門朝腐屍的位置衝去,即將衝撞的一刻,他雙腳一蹬跳進草叢中。

  「王八蛋,我撞死你!」趙品賜鬼吼鬼叫,卻忘了那傢伙早已經死了。

  機車以時速四十公里的速度撞上腐屍,強大的衝擊力道將腐屍撞飛數尺,裘伊見機不可失,雙手一揚,各抓了眉筆、粉撲、填補泥、睫毛刷、調色盤等等道具快步上前,蹲在腐屍的身旁,以驚人的速度開始化妝。

  粉底吸收了腐屍臉上的膿液,變成某種難以理解的泥狀化合物,裘伊將填補泥搓熱使之軟化,一口氣把腐屍臉上有洞的地方全部塞滿。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帶著這麼強烈的怨氣,但是害人是不對的,你已經害死了兩個人,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妝鬼師魔法般的妝容技巧發揮了作用,男性腐屍的掙扎動作逐漸減緩,身體各處插著玻璃碎片的地方溢出縷縷黑氣,轉瞬被夜風吹散。

  裘伊想起早先那一對無辜橫死的情侶,男生的身上出現類似切割的傷口,應該就是被這腐屍身上銳利的玻璃碎片所割傷。

  趙品賜看得嘖嘖稱奇,他還是第一次見到裘伊替屍體化妝。

  雖然腐屍的臉龐早已爛得不成人形,但裘伊憑著他的骨骼位置,還是大致還原出一個中年男子的容貌。

  男屍臉部的傷口是一大問題,從斷面看起來,簡直就像是被斧頭劈開似的。 裘伊拿出縫線,準確快速的縫合男屍嘴角兩側怵目驚心的傷口,裘伊下針精準,綿密的針眼將腐爛的肌肉結合在一起,最後以膚色粉妝蓋過痕跡,遠遠看上去就像是從沒受過傷似的。

  當裘伊完成遮瑕工作的那一刻,男屍原本還舉在半空中、微微顫抖的手,終於完全放下,黑氣也不再溢出。

  被生前的怨念纏身,導致死後不僵,危害人間的男性腐屍放下了怨氣,變回一具正常的屍體,再也不會動了。

  「我的天啊,裘伊你太強了!竟然用化妝制伏殭屍,怎麼會有這種事?」趙品賜佩服得五體投地,興奮喜悅的大叫。

  裘伊髮尾還掛著水珠,稍稍從緊張亢奮的情緒中解放出來。

  「聽說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叫做妝鬼師,我自己也不大清楚。」

  「妝鬼師!酷斃了,感覺像是能收妖除魔一樣。喔,裘伊,你是我的偶像!」

  「太誇張了吧,如果沒有你騎車撞它,我早就沒命了。而且還有一具屍體要處理呢。」裘伊微笑道。

  趙品賜一時興奮,都忘了岸邊還有一具冰冷的女屍,五官瞬間皺成一團:「到處都是死屍,你竟然還能面不改色……我都快嚇死了。」

  「這是工作嘛。況且,每個人都會死,都會變成像那樣子的屍體,其實沒什麼好怕的。真正應該害怕的是像這種帶有怨氣的屍體,它們才會害人。」

  「兄弟,你真的變了。」

  「怎麼說?」

  「開口閉口都是屍體,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我認識的裘伊應該是更靦腆一點,對女孩子會有點害羞,整天跟在我屁股後面,口口聲聲叫我品賜老大的少年。」

  「沒有最後那一句吧,別自行捏造回憶好嗎!」裘伊笑罵道。

  「不過,我也沒想到你會這麼勇敢。」

  「也不想想我是誰!我是趙品賜大爺!」難得被裘伊稱讚,趙品賜得意的不得了。

  剛才抱上岸的女孩側躺在水邊,裘伊向趙品賜要了機車雨衣披在她身上,不禁讚嘆道:「從來沒看過這麼不像屍體的屍體,這女孩子年紀看起來跟我們差不不多,不知道死去多久了,身體竟然沒有僵硬的現象。」

  「如果活著的話,一定是個超級美少女……啊!」趙品賜連忙掩嘴,他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犯了最大的禁忌。

  裘伊微笑道:「你不用擔心,我感覺不到這女孩身上的怨氣。說得明白一點是什麼都沒有,就只是普通的屍體。」

  「我想她應該不會害人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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