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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ico睡的很沈,要在冰冷的雨水中維持正常意志而不
失心狂亂,是件煞費體力的事情。


  我坐在床畔,本想點煙,卻害怕煙味嗆醒了熟睡中的
她,於是我到書架上拿了本書開始翻閱。


  Nico的心裡確實起了一些化學變化,從害怕接受愛情
,逐漸馴服於愛情的溫柔,到最後,片刻也離不開愛情所
給予的氧氣。


  我的心裡塵埃落定,有種無法言喻的安心,那是自來
到台北之後,從來不曾出現過的感覺。


  這裡早已不是異鄉,習慣於這個城市的生活步調,也
習慣都市特有的冷漠孤獨,我連魂魄,都蝕刻在大樓玻璃
窗的倒影上。


  我和她的寂寞,確實有些相似。


  獨自生活的人們,都在最深的夜裡下意識恐懼著空洞
的黑暗處,這種感覺無關神怪,只是懼怕那突然從暗處突
然躍出,以人心脆弱為食的孓然惶恐。


  合上書本,我嘆了口氣,今晚就讓她好好的休息,等
到天亮之後,再作其他打算吧。


  昨夜的悲夢,已恍如隔世,次日一早,雄雞晨喚的宏
亮叫聲讓我從睡夢中驚醒,我的身上蓋了件薄被,而Nico
已經不在床舖上,不知去了哪裡。


  我聽見客廳傳來嚕嚕的喵叫聲,以及陶瓷小碟子輕輕
放在磁磚地上的清脆敲擊。


  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昨晚入睡的時刻,是深夜兩點多
,而現在也不過才凌晨七點整。


  Nico見我起床,向我微笑:「早安,可以吃早餐囉。



  原來她比我早起了半個小時,並且下樓到附近的早餐
店買了些蛋餅、奶茶之類的餐點。


  Nico已經換上輕便的運動外套和長褲,將長髮束成了
馬尾,她見我呆呆的望著她,也低頭看了自己的穿著。


  「幹嘛這樣看我,我穿得很奇怪嗎?」


  「不,只是覺得,不是自己一個人吃早餐的感覺真好
。」我打從心底覺得滿足,原來那些老在心裡纏繞盤據的
鬼魅,竟能這麼簡單的驅逐。


  嚕嚕躲在餐桌底下痛快的舔食Nico為牠準備的溫牛奶
,牠已不能算是小貓,卻老改不掉這種幼貓時養成的習慣



  也許是我的教導無方,但是更大的原因是給Nico寵壞
了。


  Nico掩著鼻子打噴嚏,我擔心的問她:「是不是感冒
了?昨晚淋的渾身濕透,如果著涼的話,今天還是在家休
息別去上班了吧。」


  她揉揉鼻子,笑說:「我沒那麼弱不經風好不好,已
經請兩天假了,再不去店裡看看我可愛的寶貝們,今天晚
上可要睡不著了。」


  「反倒是你,昨天,沒有睡好吧?」她的睫毛低垂,
怔怔望著杯中的熱奶茶。


  「睡不好是常態,睡的好才叫奇怪。」我笑說。


  我穿上外套,摸摸嚕嚕的頭,和Nico碰唇輕吻,然後
出門開始一天的忙碌。


  像踩在雲端般軟綿綿的幸福感覺,作夢似的絕美,還
有點不切實際。


  匆匆碌碌過了一個白天,我完成了老總所謂的一個人
的最基本價值,努力工作,在下班鈴響的那一刻回到真實
世界。


  我撥了安妮的電話,有些事情,必須說個清楚。


  在天平已然傾斜的當下,我只能緊緊的抓住那個屬於
我的,靈魂質量等同於我的,名為何苑芯的法碼。


  電話接通的那一秒,我開口:「安妮嗎,我是Allen
,有點事情想跟妳說。」


  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卻不像是安妮甜美嬌憨的嗓音,是
個中年女子,聽起來頗富貴氣。


  「唉呀,你是燕妮的朋友嗎,我是她的媽媽,她忘了
帶手機出門。」


  一聽對方是安妮的母親,我連忙改口:「伯母真不好
意思,可以請問她現在在哪裡嗎?」


  「我看她拎了吉他出門,可能去練團了吧。」


  「謝謝伯母,我知道了。」掛上電話,我還在想,剛
才伯母口中所說的燕妮是不是安妮的本名呢。


  我們似乎越來越習慣以綽號來作為一個人的代稱,那
怕是正式的社交場合也好,非到互遞名片的時候否則不會
知道那位正在和你微笑握手的人本名為何。


  我們總是以簡單的代稱來鑲嵌初識者的形象,如果對
方有個驚天動地的綽號,就會使人印象深刻,難以忘懷。


  夜店裡常會碰到需要自我介紹的時候,那邊一團誰的
好友,這裡一團我的酒咖,相互不認識的兩群人,光憑父
母親精心算出筆畫的名字,恐怕介紹起來不是那麼有特色



  所以便醞釀出這種文化,像個符號,像古代綠林大盜
走跳江湖,總得要有個響亮的萬子。


  認識安妮半年多,我竟不知道她的本名叫什麼。


  同樣,在她的記憶裡,我只是偶爾參與練團,開一台
不錯的房車,名為Allen的男人。


  她不認識名為羅光程的男人。


  Allen是我,羅光程也是我,究竟安妮喜歡上的人,
是哪一個?


  我隨即驅車前往西門町,我們的樂團,已經有好一
段時間停止活動,這種倉促組成的雜牌軍,若是缺乏強
力領導者,下場便是如此。


  記得奕翔曾經笑說,「嗨!凱利,已經變成了唉,
凱利。奶油跟我都是學生,你又沒什麼興趣認真玩,好
像……少了那麼點熱情。」


  熱情,的確如此,玩樂團需要的是無窮無盡的熱情
,玩票性質的樂團,時間一長就會崩解頹敗。


  來到練團室之後,劈頭就看見穿卡其褲,背著大背
包的奕翔站在門外,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欣賞安妮的演
唱。


  「奕翔,今天我們不是沒有排練團的時間………。
」我一邊靠近他,奕翔回頭看我,以極其冷酷的眼神,
漠視我的存在。


  他的反應讓我火上心頭,但還是耐著性子跟他說話



  「你幾點到的,安妮她們練多久了?」我說。


  奕翔瞟了我一眼,又是那種不屑與我交談的模樣。


  他目中無人的態度使我腦神經衰弱,我出手一把揪
住他的領子,冷冷的說:「小鬼,我羅光程哪一點對不
起你?現在要站在這裡被你白眼?你他媽的心裡不爽講
出來,耍什麼性子啊?」


  放開手,我看著驚慌失措的小男生搖搖頭,他從沒
見過我發怒,更別提是這樣火冒三丈的程度。


  「現在可以說了?」


  他點點頭,手指著玻璃窗,透過他的指引我探頭在
玻璃窗外觀望,裡頭黑蝙蝠樂團正熱情奔放的演唱著新
曲,安妮穿著淡粉色系的小洋裝搭配黑色過膝長襪和棕
色皮靴,她握著麥克風演唱的專注神情,像極了aiko。


  另外一頭的沙發上卻坐了兩個人,聚精會神的聽著
歌曲。


  奕翔垂頭喪氣的說:「那兩個人好像是唱片公司來
的,聽說他們要簽黑蝙蝠。」


  「那不是好事一樁嗎,你幹嘛愁眉苦臉。」對於意
外的驚喜,我一點都不感到奇怪,擁有安妮這樣的主唱
的獨立樂團,任何時候能夠得到發片機會都不奇怪。


  「Allen,你沒辦法明白我的感受啦,剛剛你罵我
真是罵對了,我真可恥,追不到安妮還怪你。現在她有
機會出道,離我也就越來越遠了。」


  奕翔內心的情緒混雜了對安妮的喜歡以及看到黑蝙
蝠努力開花結果的小小嫉妒,同樣都是玩樂團的的人,
感觸更是加倍深刻。


  他頹敗的的氣息像隻陰溝裡的老鼠,本來與他站在
同一水平線的安妮突然提高了層次,想必讓他感覺萬分
失落。


  我拉著他到樓下抽煙,試圖替他揮去一身漆黑的憂
愁,這是他的成長必經之路,每個人都會經歷刻骨銘心
的傷痛,對他來說這是一道關卡,跨過了,才能夠更加
成長。


  「Allen,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他呼出白色的煙
霧,突然開口問我。


  「問吧。」


  「如果那天我們沒去喝酒,你也不會認識Nico吧。
啊,可是她住你家隔壁遲早還是會認識的。我想問的是
,如果你不認識她的話,會不會去追安妮啊?」


  「也許不會,安妮是個很可愛,令人感覺溫暖的女
孩子,她的心地善良,對自己勇敢誠實,但是我不會去
追求她。」


  「為什麼?」奕翔不段的追問。


  我點起第二支煙,徐徐的吸吐,「我也說不上來,
能夠相遇在一起,是不斷的偶然串成的機會,可能少了
一個片段,感覺就不到味了。」


  「全憑感覺嗎?」


  我失笑:「如果必須說服自己去愛一個人,那不是
太悲哀了嗎?」


  街邊商店的霓虹燈像水滴反射光線般的閃動,呼嘯
而過的計程車偶爾遮擋了光線傳遞,行人來去,這個小
小的街町,總是華麗無比熱鬧非凡。


  我和奕翔坐在路旁,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著,今天
此行的目的,他肯定與我相同,我們都在等安妮。


  半個小時之後,那兩名唱片公司的人員率先下樓,
隨後是阿杰及其他的成員,安妮尾隨在後。


  「下次到公司來開會,我們可以決定往後的工作事
項了。」唱片公司像是挖到寶,笑得合不攏嘴。


  安妮發現我和奕翔百般無奈的坐在街旁,兩步併三
步地跳到我們面前。


  「恭喜。」我微笑。


  「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好開心喔,剛剛王大哥他們
說,我們的歌很有市場性,真是太棒了耶。」安妮喜孜
孜的像隻小麻雀說個不停。


  「安妮,我們要去吃飯囉。」幾公尺外的阿杰出聲
叫他。


  安妮回頭說道:「你們先去,我待會就到。」


  她突然向我一揖到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我滿心疑問,「妳幹嘛,這是哪一國的新招?」


  「對不起。」安妮平和的說著,「那天我喝醉了,
造成你的困擾,所以我要向妳道歉。」


  「先把頭抬起來啦,這樣很怪。」奕翔連忙將安妮
扶起來。



  她的臉上掛著陽光燦爛的溫暖微笑,那是安妮最棒
的笑容。


  「雖然你已經喜歡別人了,但是我不會放棄的……
」安妮突然說的話讓我瞠目結舌,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向日葵般陽光的女孩笑得開心:「……本來是想這
麼說的啦。」


  「差點讓我嚇到中風啊。」我鬆了口氣,轉頭一看
,原來快要中風的人是奕翔。


  「禮拜天,就是後天,我要提早慶祝生日跟發片喔
,你跟奕翔都要來,不准說不。」安妮手叉著腰,故作
兇狠的吩咐我們兩人。


  面對這麼可愛的凶神惡煞,我和奕翔也只能唯唯諾
諾的說:「小的知道了,一定到,肯定捧著大把的鮮花
到場。」


  安妮心滿意足的離開,和團員一同吃飯去了,我拍
拍奕翔的肩,說:「我也要走了,你別想太多,哪天你
跟奶油也會有這個機會。」


  「作夢比較快。」奕翔無奈一笑。


  回家的路上,我思考著安妮的隻字片語,開朗的她
,解決問題的方式與我或Nico不同,她能夠用笑容融化
一切窐礙,打破禁錮心靈的枷鎖。


  她一身的古靈精怪,是不是在碰到感情關卡時也能
夠巧妙的發揮作用,帶領她走出陰霾。


  但是,可怕的面具論又在我的腦海裡浮起,我的確
寧願相信,安妮的豁達是她的開朗所致,而不是強忍著
悲傷,卻以笑臉示人。


  我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會平安無事的過去,我不希
望見到任何一個人遭受傷害。


  如果上帝真必須挑一個人施以懲戒,那麼我自願承
擔。


  我在附近停妥了車子,手裡拋著鑰匙輕鬆愉快的步
行回家。



  今天的心情是少有的暢快,我甚至哼著歌,一路往
公寓的方向走去。


  這裡的住宅區到了夜晚行人寥寥,和捷運站只隔了
一條街,卻是兩樣光景。


  路過商用大樓時還能聽見撞球間裡響亮的衝球聲,
令人頭皮發麻的寂靜之中,突然聽見喀喀喀喀的聲響,
有時真讓人以為是妖魔作祟。


  平時我會將車子停在住家樓下沒有畫線的區域內,
但是今天很倒楣的全給佔滿了,只好將車子挪到更遠一
點的巷弄停放。


  我看見我的公寓,距離只有五百公尺,突然渾身打
了個冷顫。


  那種感覺,像是被人從暗處惡狠狠的盯著,又像是
有人拿著針往脊椎最酸的地方刺了進去。


  我瞬間回頭,路上空蕩蕩的除了我之外沒有任何人
,街燈之下只有孤寂的倒影。



  我抓了抓頭髮,喃喃自語:「搞什麼鬼,太敏感了
嗎?」


  應該是錯覺吧,我說服著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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