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51嗜咖啡

　　『如果大家都習慣了淺嚐即止的愛情，那麼我會在上
面加很多調味料，保證辣死你。』


　　『嚐一口就辣死嗎？』


　　『慢慢吃，才能感覺的到辣。』


　　我一個人叫了計程車前往桃園國際機場，路上打了個
盹，卻想起Gloria曾經與我調笑的言語。


　　最後一通簡訊，還是沒有得到她的回覆，我總是把手
機抓在手裡，深怕漏看了訊息。


　　直到美麗的空姐告訴我們，由於飛航安全的關係，必
須將手機徹底關機，我才依依不捨的將之放進包包裡。


　　從桃園機場直飛宿霧航程大約要兩小時三十分鐘，差
不多是飛到日本福岡機場的時間。


　　吃過了機上的早餐，就聽見了機長宣布飛機即將抵達
宿霧的訊息，我微笑著，總覺得還沒做好準備，就迎向了
人間天堂。


　　才剛到機場我便見到W替我安排的地陪，華裔菲律賓人
陳先生，他熱情的舉著牌子，上頭寫著我名字的英文拼音
。


　　陳先生會說一點中文，我和她的溝通就成了好玩的中
英文夾雜，還帶一些比手劃腳。他說他的小包車就停在外
頭，我是明天的船到卡兒哈甘島，今天就先在宿霧逛街，
體驗一下菲律賓第二大觀光勝地的風俗民情。


　　自助旅行的好處就是時間能夠自由安排，不受前後行
程擠壓，我是打定了主意來散心放空，當然連聲叫好。


　　才走出機場，我就滿頭大汗，台北的氣溫才二十度出
頭，怎麼在這個熱帶國家，豔陽當空彷若盛夏。


　　陳先生笑說，在宿霧是沒有冬天的，再怎麼寒冷也有
二十五度上下。


　　二十五度叫冷嗎？我心想。


　　走在宿霧的街上，到處都是琳瑯滿目的手工藝品店，
各式各樣的木雕、搖琴、小吉他掛滿了店面，不少店主一
看我就知道是台灣人，還會對我說『你好』。


　　盛情難卻，我也掏出披索買了一塊刻上名字的木雕吊
飾，也替Gloria與好朋友們各買了塊當做紀念。


　　離旅館不遠處，有幾個當地人穿著花花綠綠的短襯衫
，一派閒情逸致的坐在路邊彈吉他，放聲歌唱。


　　聽說菲律賓人人會彈吉他，看來此話不假，他們熱情
地向我招手，希望我加入他們的歌唱行列，我望了一眼陳
先生，他卻笑說：「他們待會會跟你要錢，還是別去的好
。」


　　縱然如此，我還是覺得心情愉悅，總覺得一到熱帶島
嶼，看見了海洋和蔚藍的天，什麼煩惱憂愁全拋在腦後。


　　那怕是最終還需要一點勇氣去面對。


　　次日，我動身前往卡兒哈甘島，一個日本人買的菲律
賓小島，奇妙的組合。


　　Caohagan，在菲律賓文原意是性愛島的意思，我心想
有道理，在那種地方，金黃色的沙灘加上啤酒和美食，沒
有人會不想做愛。


　　卡兒哈甘位於宿霧東南方十五公里處，面積大約是兩
個中正紀念堂那麼大，船程只需要三十分鐘。


　　我必須搭船到卡兒哈甘的近海，才有接駁船引領我到
達人間淨土，步驟是麻煩了點，但是我相信一切都是值得
的。


　　還沒到達島嶼，我望著遠方海景，打從內心的讚嘆著
，體會到了島主崎山先生在書裡所寫的『像一塊晶瑩透潤
的綠翡翠，鑲在水藍色柔軟的絲緞上。』


　　這裡的海洋，是水亮的藍，不可思議的透入心靈，能
夠聞到清新的海風，並且感覺溫暖。


　　只要抬頭往稍遠處看去，真能發現地球是圓的，三百
六十度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藍色，一掃心靈的陰霾。


　　是誰說，藍色代表了憂鬱？


　　在這裡，藍色帶來的是心靈的暢快，感官的驚嘆。


　　我狂喜悅動的靈魂不斷的告訴我，想要就這麼跳進海
裡，與自然融為一體。


　　不過船隻還在行進間，這麼做是危險且白目的行為，
我只能忍耐著焦躁興奮的心情，直到抵達島上。


　　島上不管是居民、建築、已至於一草一木都無處不帶
熱帶風情，跳上那幾近純白色的沙灘時，我幾乎要激動的
叫出聲音。


　　這裡，和我夢裡的世界竟是如此相近，就連棕櫚樹，
教堂，還有天真的菲律賓孩子們都如出一轍。


　　我知道這裡就是我夢想中的天堂，我要由衷感謝絲絲
告訴我這麼一個好地方。


　　經由工作人員的引導，我將行李放進我租賃的樹屋裡
，這樹屋是藤編的草屋，裡頭放了兩張紫黑直線條染色的
床，簡單，且令人感到安心，就和書裡的照片一模一樣。


　　『你知道嗎？聽說在那個島上，風是無所不在的。』


　　坐在樹屋裡稍事歇息，喝了點礦泉水，真的能夠感覺
到海風包圍著自己，那是乾淨不帶雜質的氣味。


　　在都市裡每天擔心吸進的廢氣和灰塵，在這裡都是多
餘的煩惱。


　　同船的還有幾個台灣人，一對新婚夫婦，一對熱戀中
的情侶，他們在船上見到我一個人來，都驚訝得不得了。


　　快到傍晚的時候，新婚夫婦前來找我，他們說在卡兒
哈甘的第一晚，一定要看夕陽晚霞，那是畢生難忘的美景
。


　　他們已經是第二次來卡兒哈甘了，據說這裡還是他們
的定情之地，所以當他們決定結婚時，絲毫不煩惱蜜月旅
行的地點。


　　我和他們一同踩著沙灘往海邊漫步，雖然一個人，卻
不感覺孤獨，到了這種地方，什麼人性的醜惡陰險都留在
台北，不會帶到島上來。


　　每一個人的臉龐都是可愛親切的。


　　然後，我看見了此生中見過最美的夕陽，天空染成了
橘紅色，雲霧之間萬道金光射穿了海面，相互輝耀，果然
是畢生難忘的光景。


　　如果她也在這裡就好了，我心想。


　　如果，小葛也在這裡那該有多好。


　　第一天在島上所碰見的皆是新奇的體驗，膚色黝黑的
島民從海裡抓了不少魚蝦，就在岸邊烤了起來，我們才和
島主夫婦共進晚餐，聞見了烤海鮮的香味，又立刻飢腸轆
轆。


　　我吃了三隻大蝦，還意猶未盡，晚餐結束之後，我們
幾個台灣人和日本遊客坐在沙灘旁閒聊，由於我在日商公
司上班，日文是必備的語文能力，也就當起了兩方溝通的
橋樑。


　　當他們知道我是為了情傷才來到島上散心，每個人都
給予我最溫暖的鼓勵，新婚的周先生說，「既然來到了天
堂，那肯定會帶著什麼美好的東西回去。」


　　我向他舉杯，一同暢飲清涼的啤酒。


　　第一次來卡兒哈甘的日本女孩突然驚呼一聲，大家隨
著她的視線抬起頭，才看見了滿目的星光。


　　原來，這億萬顆閃耀的光芒一直都在，只是身在都市
的我們被忙碌遮了眼睛，始終看不見依然存在的美好。


　　一張無窮無盡遼闊黑布上頭綴著銀色的光芒，點點閃
爍，我知道眼裡看見的，那就是銀河。


　　讚嘆的聲音此起彼落，我心想著人在台北的Gloria，
我們看見的是同一個天空，我多希望她也能在這裡與我共
享此刻，躺在沙灘上看星空吹海風，我會在最美好的時刻
吻她，不會再隱瞞我對她的愛。


　　只是現實如此，她終究不在我的身邊。


　　愛情總是等到失去了之後才覺得珍貴，為了自尊所以
強裝無所謂，我不想再這樣下去，我衝動的拿出手機想打
越洋電話，卻發現在這裡根本就收不到訊號，就算想打國
際漫遊也沒辦法。


　　「唉。」我癱倒在夜間的沙灘上，任憑沙子沾滿了臉
頰，其實累了一天，也該睡了。


　　周先生拉了我一把，笑說：「待會漲潮可是會被海浪
沖走的。」


　　我微笑，「那樣也好。等到下次漲潮，我又會被沖回
來了。」


　　在島上待了三天，每天看見的美景都不盡相同，我赤
著雙腳踩遍了每一吋的卡兒哈甘，和島民的孩子們玩成一
片，捲起袖子和他們一起撈貝殼，那時候我心想，這樣的
生活過一輩子也不會膩。


　　只是現實的條件逼迫著我，沒有那個勇氣和崎山先生
做出一樣偉大的抉擇。


　　他買了這個島，卻和島上的居民和平共存，觀光客替
他們帶來了商機，也改善了生活。


　　崎山先生來之前，島上甚至是沒有電力的。


　　而崎山夫婦的和藹可親，更是讓我悠遊自在的徜徉於
天堂裡，不感覺到一絲壓力。


　　我站在海邊，迎著海風心想，「還剩兩天就得回台北
了，下次什麼時候可以再來呢？」


　　依依不捨，我強烈的感覺到自己不想離開的意念。


　　次日一早，海邊出現了一陣騷動，原來是旅行社帶來
的遊客到島上進行一日遊，吃過午飯就會回宿霧。


　　我不想和人群擠在一起，於是帶了啤酒一個人走到另
一端的沙洲，將自己的腳浸在海水裡，慢慢的喝酒發呆。


　　島主養的小黑狗跑到我的身旁繞圈，興奮得不得了，
又是吠叫又是踩水，弄得我一身濕。


　　我笑說：「什麼事這麼興奮？」


　　這時候我聽見了腳步聲，也許是那一群台灣遊客走到
這來了，正想回頭和他們打個招呼，卻有個人坐到了我的
身旁。


　　「我聽說這裡是個好地方，果然不錯，一看就喜歡。
」一個美麗的女孩，面帶微笑。


　　我張著嘴不敢置信，這輩子可能從來沒這麼驚訝過，
我看著她，看著小葛瞠目結舌。


　　她穿著一身清涼的夏裝，一雙美腿和我一樣泡在海水
裡，對我盈盈微笑。


　　她的眼眶裡波光瀲豔，不知道是海水的折射光，還是
滿溢著淚水。


　　「你很賊，自己一個人來這種好地方，不怕我會生氣
啊。」


　　我再也忍不住激動的情緒，這麼長久以來累積的思念
在瞬間爆發，緊緊擁抱著她，「我……我好想見妳。」


　　小葛溫柔的替我拭去眼淚，一邊哭一邊笑：「傻瓜，
我也很想見你，你的信和短訊我都有收到。」


　　「那……為什麼妳會在這裡？」我這才想起心裡的疑
問。


　　「問他啊。」小葛朝樹屋方向指去，我居然看見了W和
昇哥躲在椰子樹下竊笑。


　　這兩個世界上最可愛的王八蛋，替我安排了一場最美
麗的邂逅，當W知道我心灰意冷，想到卡兒哈甘散心時，他
一邊佯裝替我安排行程，一邊卻不斷和小葛交涉，替我傳
達了內心真正的情感。


　　就像我曾經成為他和小Q之間的溝通橋樑一樣，他對我
做了相同的回報。


　　而想盡辦法將小葛誘騙到島上，則是昇哥的任務。


　　「我本來不想原諒你的，只是接到你最後一通簡訊後
，我也有點慌張。」


　　「我想和你聯絡，可是怎麼也沒辦法下定決心。」


　　「因為我怕……會再度碰到一樣的事情。」


　　「直到你出發的前一天，昇哥打電話跟我說，『走吧，
我們去卡兒哈甘度假』我這才鼓起勇氣來見你。」



　　他們好不容易才訂到機票，W臨時和同事換了班，自己
帶團來菲律賓，連昇哥也請年假一起來湊熱鬧。


　　小葛牽著我的手輕輕的搖晃，「那時候收到你的信，
我其實還很生氣的，我覺得你只顧自己的想法，卻沒考慮到
我的感受。」


　　「可是氣過了，卻又開始懷念你的誠實可愛。你說的對
，兩個人之間不該有隱瞞，那些壓力並不是你給我的，是我
自己給自己的壓力。」


　　「你還是很自私，但是以後你只能對我自私。」


　　「別忘了我才你的老佛爺。」小葛笑得如沐春風，她也
做好了準備去迎接我們才剛要展開的愛情。


　　過了中午，W必須帶團回宿霧，繼續盡他導遊的職責，
因為沒有臨時入住樹屋的規定，所以小葛和昇哥都必須和他
一起回去。


　　我立刻告知崎山先生，我想要提早離開，他也笑著祝福
我一路順風。


　　我帶著行李，和滿腔美好的回憶站在岸邊等船，回頭望
了一眼送行的周先生夫婦和崎山夫婦。


　　小葛溫暖的笑著。


　　「怎麼，你捨得提早離開這個天堂啊，我在宿霧等你啊
。」


　　「沒關係，只要和妳在一起，哪裡都是我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