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騰了一整晚,我們終於離開山區來到了城鎮附近,
張排直嚷著渾身發癢,想找間旅館盥洗更衣。我們的身上
滿是髒污血漬,還有黑毛怪物身上噴出的噁心黏液,我也
感覺週身萬蟲鑽動似的,伸手在身上拼命猛抓。


  羅普河說從太行山東側下山便是山東境內,我記掛著
還待在旅館內的小茜,路上已經和羅普河坦承了一切,所
幸他不是我心想那種忌鬼如仇的正義道長。


  當我向羅普河坦承養了一隻女鬼的事實,他竟哈哈大
笑,盛讚我這小子膽大包天。


  我們在路上補充了糧食飲水與油料,羅普河拿出一張
造型奇特的信用卡,向我們招搖炫耀道:「那,極權國家
就是有這種好處,特權啊!只要有這張特偵發的卡,購買
所有任務必需品都是國家買單。」


  「羅老師,你不是說你並非特偵的成員嗎,又怎麼會
有這種好東西?」張排再度白目發言。


  羅普河咳嗽一聲,轉過頭去:「借來的不行嗎。」


  「在大陸的一切消費當然是由我兄弟買單,老子來這
出生入死,總有點辛苦錢吧。」


  我倆齊聲大笑,老頑童也有臉紅的時候,一切準備就
緒後,我們馬不停蹄直奔羅庄,有羅普河這樣功力高強的
大師在身旁,就像打了一劑強心針,就算羅庄還有活屍出
沒,那也是不足為懼。


  距離羅庄還有幾百公里的路程,我和張排換手開車,
一邊聽羅普河談天說地。


  羅普河看起來白髮蒼蒼,雖然神完氣足,紅光滿面並
不顯老態,既然他是吳師父的師兄那麼年紀理當超過七十
歲,據我所知,吳師父也已經是六十八歲高齡。


  「羅師父,據你所言特偵和黑色末日的鬥爭已經持續
了幾年,難道這麼長的時間以來,都未曾發現黑色末日的
真面目嗎?」我問道。


  羅普河搖搖頭,嘆了口氣:「詳情老夫也不甚明白,
只知道這個組織無所不能,形跡隱密,就連特偵這種龐大
的情報網,也只能略得一些蛛絲馬跡,沒有辦法一窺全豹
。」


  「我之所以來大陸,不全是為了和失散已久的親兄弟
團圓,我的大哥羅文生交付與我一個十分重要的任務。」
羅普河神色鎮重,與遇見他初時那種嘻嘻哈哈的態度全然
不同。


  「十分重要的任務?」我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羅普河點起一隻煙,吸了一口,然後徐徐吐出。


  「我來抓一個人。」


  「抓人?」


  「抓一個已經死了七百年的人。」


  我和張排一頭霧水,一個死了七百年的人,屍骨肯定
早已化成飛灰,風一吹連點渣滓也找不著,又何從抓起。


  如果羅普河說他來收妖抓鬼,那還合情合理,他本是
天離道的現任掌門,在道門之中擁有極高的輩份,大師出
馬還有什麼妖魔鬼怪不立馬束手就擒。


  而現在他卻說,他來抓個已經作古七百多年的古人,
莫非是老番顛了?


  羅普河說道:「五個月前廣州花都飯店曾經發生過一
件事,讓大哥派人星夜兼程到台灣找到了我,那時候我已
經與他在一個月前見過面,互相留了聯絡訊息。十三個台
灣籍的旅客在花都飯店內集體食物中毒,據說曾經撞見飯
店裡有妖魔作祟。本來這只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旅遊團飯
店遇鬼又何需如此大驚小怪。但是會讓大哥如此慎重,甚
至要我出馬的事情,那肯定不是簡單的問題。」


  張排發問道:「廣州的花都飯店我也去過,那邊熙來
人往好不熱鬧,從沒聽說過飯店裡有髒東西出沒啊。」


  「這就是了,飯店有個股東是台商,所以那裡也是台
灣旅客最喜歡下榻的飯店之一,大哥之所以會採取如此慎
重的態度,是因為在台灣旅客出事之前,特偵的情報網曾
經攔截了黑日成員在廣州出沒的情報。雖然最後並沒有發
現黑日之成員,卻在新蓋好的飯店內發生了旅客撞鬼的事
件。」


  「我曾經去找過那位台商股東,他私底下告訴我,當
初這飯店興建之時可是找了風水名師花了不少錢,方位氣
位皆屬上乘,是個招財進寶的好地點。也從未有旅客在飯
店內死亡,他想破腦袋也不明白,為什麼飯店鬧鬼。」


  「而且還是一整群的厲鬼。」羅普河頓了頓,又繼續
說道:「要知道陽間活人有刑律諸法管束犯罪行為,在陰
間同樣有律法鬼差替天行道,這些遊魂厲鬼在陰間的角度
看來當屬逃犯,又怎麼會沒有鬼差前往處理。」


  「所以我懷疑在黑日組之內也有道門中人,黑毛怪是
合身妖的一種,被怨氣極重的冤魂所附體而成的妖魔,在
軍事基地裡竟有那麼龐大的數量,依我看是人工造成。」


  我說:「您的意思是指那些窮兇惡極的黑毛怪獸全是
人為因素製造而成的妖魔?」


  「沒有錯,這種合身妖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有辦法誕
生,且型態各異,怎會有整齊畫一的種族陣勢?」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進行了什麼實驗,廢棄的軍事基
地肯定是黑日其中一個據點,只不過在我們到達之前,黑
日已經將人員及儀器設備等東西盡數撤離,只留了那些疵
牙咧嘴的黑毛畜生等候我們大駕光臨。」羅普河道。


  「當然,就花都飯店所發生的事件,我也曾經和陰間
交流過意見,當時主事者告訴我他們此刻也正忙得不可開
交,整個地府混亂無比。」


  「主事者?地府又發生了什麼事?」我隱約感覺到事
情的嚴重性非同小可,當初Cindy曾經告訴我判官Simon在
擅自替我續命還魂之後行蹤成謎,羅普河又說地府發生了
動亂,這兩件事之間是否又有什麼關連性?


  「鬼差無力,陰魂亂竄,地府冥獄大牢給人炸了個七
孔八穿,那些冤魂逃獄去啦。」


  羅普河瞪著我說道:「不只你要找的那一位武判官Simon
離奇失蹤,就連另一位文判官James也不見人影啦。」


  張排拼命搔頭:「什麼Cindy、Simon、James?為什麼
地府的判官會有英文名字啦!」他的觀念顯然還陷於舊時
代的窠臼裡,認為地府的鬼差必定是黑白無常,判官都是
鐘魁模樣。


  羅普河根本懶得理睬沒辦法進入狀況的張排,他繼續
說道:「等到了羅庄,你自己找Cindy問個清楚明白吧,總
而言之,我們現在碰見的狀況可比想像中複雜百倍。」


  我的腦裡一片空白,像是被直接宣判了死刑,沒想到連
羅普河也自承找不到Simon,那麼我日夜思盼再見女友一面的
願望,豈不是斷絕了所有的可能性?


  我的情緒突然激動了起來,不自覺的眼淚決堤,握著方
向盤的手微微顫抖。


  羅普河大喝一聲:「好男兒有淚不輕彈,哭成這樣成何
體統,還不將把眼淚收了?」


  我怒視羅普河,忿忿的說道:「你不能理解我對女友的
思念,又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這一年多來,我每天閉著眼
睛就想起她,是她換回了我的命。你不能瞭解我的心裡有多
麼痛苦,如果可以,我願意用我所擁有的一切交換和她見面
的機會。」


  我痛苦的抱著頭:「我的人生早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啊
!」


  這時張排連忙跳到前座替我握著方向盤,將車駛到路旁
緩緩停泊,只因為情緒失控的我已經沒有辦法繼續執行開車
的任務。


  羅普河面無表情絲毫不為所動,只是淡淡的說道:「紅
塵俗事愛恨瞋癡,冤孽,真是冤孽。」


  「給你見了女友一面又怎麼著,她以自己餘命換了你十
五年福康安泰,又何嘗願意見到你自甘墮落為情所困?老夫
不是不懂你的感受,幾十年來,老夫看得太多,太多了……
。」他嘆了口氣,輕拍我的臂膀。


  羅普河說的道理我又何嘗不懂,只是苦受思念折磨得不
成人形的我,又怎能夠面帶微笑的過著自己的人生?只要想
到魂飛魄散的她從這世上消失,陰陽兩界都沒有她的容身之
處,我的心便千刀萬剮的痛,一直恐懼黑暗的她,如今卻只
能在不知名的黑暗世界流連徘徊,獨自承擔絕對零度的孤獨
感。


  能夠釋懷嗎?

 
  我拼命的搖頭。


  見我和羅普河爭吵,張排只能無奈蹲在一旁抽煙,我們
車行數個小時,已經進入了山東市內。


  大約半個小時的路程便是羅庄地區,稍待我情緒平復之
後,張排接手開車。我們從黎明初昇一直開到午後時分,山
東氣溫雖然乾爽宜人,但是此刻豔陽高照讓我們汗流滿面。


  張排一路不停,不二時來到了羅庄附近,他卻突然停下
車子。


  「怎麼了?」我問道。


  張排回頭看我,手指前方,「羅庄的入口道路拉起封鎖
線,到處都是解放軍,進不去啦。」


  我探頭出車外一看,雙線道的馬路中間拉起一條黃色封
鎖線,還設置了拒馬及臨檢站,為數不少的解放軍全副武裝
的在各處徘徊,羅庄在我們離開之後,不知道又發生了什麼
事。


  一名軍人見我們車行靠近,立刻上前盤查,羅普河於是
下車向他說了幾句話,那名軍人臉色大變,連忙找來一名穿
著看似現場指揮官的人物。


  羅普河揮手示意我們下車,彼此介紹了身份,「這位是
臨沂地區的主委夏同先生,何先生與張先生都是我找來的幫
手。」


  面容嚴峻的夏同臉上堆滿笑意,不知道羅普河是不是搬
出了他的後台大哥嚇唬他,這名地頭蛇主委對我們的態度非
常友善。


  「夏主委,可否請問裡頭發生什麼事,為何如此大陣仗
封鎖整個地區呢?」我問道。


  「還不是喪屍咬人麼,本來公安同志跟我通報這事時我
還以為他睡糊塗了,咱現在是高科技社會,國民所得突飛猛
進的時代,改革開放啊,怎麼還講這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兒。
可當我帶著人到双月湖巡視時,唉唷,那景象可真駭人。

  街上到處都是死屍,活著的人蹲在地上啃屍體,什麼雞
鴨牛羊的牲畜全都身首異處,咱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逃
得一命啊。咱調了軍隊進去善後,將那些活像喪屍般的居民
都給送進醫院,剩下一些正常人都撤離開來,羅庄已經成為
死城啦。」


  他擔憂的說著:「羅大師,您們真要進城嗎,可不知裡
頭還有沒有喪屍藏匿在陰暗角落,性命要緊哪。」


  羅普河哈哈一笑:「夏先生多慮,老夫本職便是作法收
妖,區區喪屍這等小妖,收拾起來易如反掌。」


  夏同大喜,握著羅普河的手說道:「唉呀,這真是老天
開眼啊,若羅大師能替咱處理了這些喪屍,晚點咱在酒樓擺
桌大宴給大師接風洗塵,當然有您們喜歡的道頭。」


  見他一臉詭異笑容,便知道他話中有話,不知道羅普河
是不是葷腥不禁,女色歡迎的那種道士,反倒是張排一臉色
相,早便笑得合不攏嘴。


  「有勞你了。」羅普河一擺手,夏同便吩咐手下撤開封
鎖線,讓我們將車開進双月湖街道。


  原本人生鼎沸的街道上空無一人,瀰漫著屍臭和血腥味
,短短幾天之內一座新興的科技重鎮竟然變成這種死氣沈沈
的模樣,令人倍感欷噓,更震懾於黑日組織手段之兇殘恐怖



  只是為了殲滅紫霄宮聚成員,竟然不惜以無辜的居民做
為武器,而組織只敢躲在幕後操弄一切。我怒火中燒,對黑
日手段的毒辣卑怯感到無比的憤怒。


  我跑進當時投宿的旅店,裡頭早已人去樓空,就連那位
陰森的老嫗也不見蹤影。


  「小茜,妳在嗎?」


  「小茜?」我的呼喚在樓房內迴盪著,叫了幾聲也沒有
回應。


  我的房間裡行李還完好如初,唯獨不見小茜的身影,我
找遍了整個旅店卻依然一無所獲。


  「女鬼呢?」羅普河無聲無息的出現在我的身後,嚇了
我一跳。


  我拍著胸口說道:「找不著啊,不知道跑哪去了,小茜
膽子很小,或許躲到哪裡去了也不一定。」


  羅普河拿出一塊羅盤,仔細的觀察指針擺動跡象,他左
三步右四步繞過我的房間,指針還是平靜無波,他搖頭說道
:「不在這裡,沒有鬼氣磁場。」


  我一屁股坐在床上,覺得有點失落,和小茜相處了一段
時日,雖然她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擾,但是這樣一個際遇悲
慘卻始終保持良善的女孩令人憐愛,我不希望她遭逢不測。


  我從行李內取出衣服,將軍裝換下,突然發現少了一樣
東西。


  我大叫一聲:「傘!我的傘不見了!」


  小茜棲身的折疊傘不翼而飛,她肯定是給人帶走了。


  我和羅普河對看一眼,心裡所想都是黑日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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