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廣告企畫公司之後,我有好一陣子沒有見到Magg
ie,這個總是一身光鮮亮麗的女孩,偶爾會在凌晨三點半
,撥手機與我閒扯淡。


  有一次,我終於忍不住內心的疑問,開口問她到底都
什麼時候睡覺。


  Maggie告訴我,她有嚴重的睡眠障礙,每次入睡只要
超過一個小時,就會莫名驚醒。


  接連看了不下幾間醫院,從內分泌科看到精神科,大
醫生們束手無策,找不出這個病因的所在。


  奇妙的是,極端惡劣的睡眠品質並不影響Maggie日間
的生活,就像身體裡藏了一個計時器,會在清晨六點自動
歸零。


  「你不也都不睡覺的嗎?」那天在電話裡,她笑著問
我。


  一直為失眠所苦的我,在遇上阿若之後終於得到解脫


  這半年來,我的失眠症狀仿若重新復活的不死者,又
從我親手埋葬它的墳裡爬起,纏著我窮追猛打。


  幸虧我現在的工作時間自由,睡不著的時候就工作,
體力透支時只要上床,五秒內就能進入夢鄉。


  Maggie和我約在東區後巷靠近仁愛路的一間咖啡廳,
原本的店主有隻可愛的黃金獵犬,不過在這間店易手之後
,那隻招牌店犬就不復出現。


  我在店門口停好摩托車,隔著透明落地窗,發現Magg
ie的身影。


  很少見她穿褲裝,特別是露出小腿肚的七分褲,就像
阿若慣穿的那樣。


  從家裡到東區這段時間,我收拾了方才洶湧的情緒起
伏,以冷調的微笑與她打招呼。


  「你的黑眼圈好重,昨天跟人打架啊?」Maggie一見
我,劈頭就是句熟悉的調侃。


  「這是煙燻妝。」我故作陰沈的講。


  Maggie忍不住掩嘴偷笑:「你一個大男人搞什麼煙燻
妝啊,聽起來怪娘的。」


  「Undertaker夠MAN了吧,他還不是搞煙燻妝。」我
笑說。


  「那是誰?」Maggie睜著她的一雙大眼睛。


  「不重要啦,小貓勒?」


  她指了指腳邊的寵物攜行箱,我聽見可愛的貓咪叫聲
,很細很輕的喵叫。


  我打開箱子,裡頭有隻銀白毛色的小不點怯懦的望著
我,當伸手要抱牠,那小不點就抖著身體縮到箱子的角落


  「這就是最醜的毛色啊?」我問Maggie。


  「唉唷,金吉拉就只有兩種毛色啊,你很沒常識耶。


  「是嗎?加菲貓不就是橘色的?」


  「加菲貓是橘色虎斑貓又不是金吉拉,你該不會只認
識波斯貓一種品種吧?」Maggie接過小貓,斜眼恥笑著我
的沒常識。


  「除了波斯貓,我還知道一種只喜歡穿短裙,身材火
辣的要命,講話嗆到爆炸的貓。還有一種手腕上有疤,動
作很優雅,講話很好聽的貓。」我聳肩笑道。


  Maggie揉著小不點軟軟的頭,眼神陷入回憶的感傷之
中。


  「你比喻的真好,阿若有和你聯絡嗎?」


  「今天剛接到她的明信片,沒有寫回來的日期,從明
信片上也看不出來她現在人在哪裡。」


  「可以借給我看看嗎?」


  我拿出明信片遞給Maggie,她一看那上頭的景色,臉
上突然出現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是Vanoise國家公園吧?」


  「啥?」


  「唉唷,中文我不知道啦,法國的國家公園。我有去
過啊!」Maggie左右端詳著那張明信片。


  Maggie說,阿若應該在法國,這個公園臨接著義大利
,是法國最早的風景保護區。


  如果這張明信片是她路經此地的時候寄出的,那麼阿
若現在應該還在法國境內。


  「你想去找她嗎?」Maggie問我。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我當然想去,就算知道她在法國,要在一個國家找到
一個人又談何容易。


  就算難如登天,我還是想去。


  但是我不能,這是我對她許下的諾言,要等她整理好
了心情,帶著笑容回到我的身邊。


  安頓好這隻小不點之後,我隨即出門張羅牠的生活用
品以及糧食,開車前往寵物店的路上,我思考著要給牠取
什麼名字。


  小喵?這不是我的風格。

  白貓?聽起來相當沒創意。

  巧比?阿若肯定不喜歡。

  威爾森?這是誰啊?

 

  苦惱許久,終於我打算就先叫它小不點,等阿若回來
後,讓她自己替小貓取名字。


  聽說寵物會像主人,那麼這隻貓會不會像我一樣陰鬱


  如果讓阿若來照顧牠,長大之後的小不點肯定是個萬
人迷,舉手投足都散發著迷死人不償命的風采。


  寵物店的老闆向我推銷幾款貓食,大力強調著,這款
貓兒吃了不會生病,那款貓兒吃了毛色漂亮。


  「有沒有吃了會飛天的啊?」我不耐煩的對老闆說。


  事實上Maggie早就已經囑咐我貓食的品牌,那是一款
沒有華麗包裝,樸實可靠的產品。


  據說也是寵物店最沒有利潤的產品。


  幾天後,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在我的住處養貓,不知
道原本的屋主同不同意。


  但是我現在並不知道那一位大冒險家現今人在何方,
想要聯絡跑遍世界的他恐怕比去法國找到阿若更難。


  禮貌起見,我還是發了封MAIL到他的信箱。


  沒想到半小時後,就收到屋主的回信。


  『你居然敢養貓!!很好,記得不要讓牠抓壞我的牆
壁,其他就隨便你。』


  很簡單乾脆的答覆,也許他正在某個異國的鄉間,坐
在摩托車上用衛星上網連線看郵件。


  我很好奇他現在到底在哪裡,隨即又發了一封信件給
他。


  這回卻等了很久,久到我甚至忘了這件事,坐在沙發
上逗貓的時候,我聽見手機響起。


  「Peter,千萬不要問我在哪,我的作風神秘低調。」
大冒險家的聲音聽起來裝模作樣,刻意壓低的聲音彷彿他
現在正在躲著某國特務的追殺。


  「我早就知道你神秘低調,可是你的號碼已經透露出
你現在人在哪裡了。」


  「幹,有沒有這麼神!」大冒險家非常吃驚,「你怎
麼會知道我在哪裡?」

 

  「別裝了啦,你的號碼沒有顯示國碼,那不就代表你
現在人在國內嗎?」


  「哈哈,前兩天回來的,我剛結束阿爾卑斯山之旅。
哇靠,你知道那高山症真要人命啊,我差點回不來耶。」


  「你如果回不來,這間屋子就變成我的啦,太可惜了
。」我笑說。


  大冒險家在電話的另一端哈哈大笑,接連跟我扯了不
少高山的風俗民情,這回他拍了很多照片,回台就是為了
開一場個人攝影展。


  我喜歡他的生活態度,隨遇而安卻緊抓著理想,他身
上的陽光氣息總能夠感染周遭的人,為一成不變的日常生
活帶來新鮮和刺激。


  掛上電話前,他告訴我:「那間屋子還是繼續租給你
,記得每個月把房租存到我的帳戶裡就行。下個月我計畫
去埃及,要從開羅往南走,可能又要一年半載才回台灣。

 

  「所以你暫時不用搬家啦!」他笑得爽朗。

 

  小雁的病況漸漸的好轉,每週定時的到醫院和醫生面
談,初期還必須藉助藥物的協助才能解決情緒不穩定的問
題。


  而這半年來,她已經不需要服藥,治療方式偏向言談
性的開導。


  某一天,我在一個空氣濕悶的傍晚陪小雁逛街,最近
她的身邊出現了一個追求者。


  小雁似乎很享受他的追求,本來俐落的短髮已經留成
了中等長度,打扮也不再那麼充滿龐克氣息。看著她的轉
變,我略感驚奇。


  是不是她也碰上了一個,能夠讓她以女人的身份撒嬌
,依賴,使任性的對象。


  我在心理祝福著她的新戀情,衷心的希望她遇上Mr. Right。


  我們走在頂好商圈,小雁左張右望的瀏覽櫥窗和忠孝
東路上女性服飾的小攤販。


  她刻意穿了平底的帆布鞋,據她所說是為了不讓我感
受到太大的壓力。


  只是穿上帆布鞋的她,高挑的身段還是頻頻吸引路人
對她行注目禮。


  我坐在敦化南路口的行道樹圍欄上,拿出最近迷上的
捲煙,一邊享受那和盒裝煙品不同的清香氣味,等待小雁
殺入人群搶購特價品。


  捲煙是一樣有趣的東西,自己挑選合適的煙草和煙紙
。每當我在深夜工作結束之後,總會拿出捲煙的道具,在
桌上鋪平煙紙,仔細的放上煙草,然後慢慢捲起。


  讓人有種捲大麻煙的錯覺。


  路上的計程車還是絲毫不守交通規則,每天都在台北
街頭上演WRC道路賽車。


  在台北開車,總是讓人膽戰心驚,沈仔的車就不會這
樣橫衝直撞,他也從不闖紅燈。


  這是我在連續坐過幾次他車後的小心得。


  「妳最近越來越有女人味喔。」我看著提著戰利品,
一臉滿足的小雁。


  「不要笑我啦,阿若都被你搶走了,我只好認命一點
啊。」


  現在的她,甚至能夠提起阿若的名字。


  「我很好奇,是怎樣優秀的男人讓妳甘心改變?」吐
著煙霧,我瞇著眼問她。


  小雁臉上表情怪異,驚訝的說:「誰跟你講是男人啊
?」


  我臉上的表情肯定是本日最驚訝,支唔了很久才說出
口。


  小雁打斷我的話,笑著:「我知道你想問我什麼。」


  「我也不想啊,只是她很堅持要我作回女生的打扮,
她認為這樣才適合我。」


  「而且她長的比較像男生嘛,所以我只好聽她的囉。
」小雁的話裡有戀愛的甜蜜。


  「妳的貓養的如何?」


  我還沒有機會帶小不點去和小雁的TORA兄妹相認,T
ORA是日文裡『老虎』的發音,小雁替她的貓取了一個帥
氣威風的名字。


  「牠很皮耶,把我的沙發抓的到處都是破洞。」小雁
苦笑。


  「凡賽斯的沙發耶……。這隻貓真帶種啊……。」


  「唉呀,沒關係啦。沙發都有售後服務可以換布啊,
更何況TORA這麼可愛,我打不下手嘛。」


  人總是需要在心靈上得到寄託的,小雁就是一個最佳
的例子。


  經過了去年的那一段荒唐錯弄,現在的她看起來就像
【西雅圖夜未眠】裡,終日沈溺在喪妻的傷感中的湯姆漢
克,碰上梅格萊恩之後,重新找到了方向,神采飛揚的樣
子。


  就像我遇上阿若一樣。


  幾秒鐘之後,我就覺得這個譬喻不太恰當,忍不住笑
了出來。


  小雁好奇著我在笑什麼。


  我沒有說,只是搖搖頭。


  大冒險家的攝影展在不久後開幕,說是攝影展,也不
過就是他借了朋友的店,在牆壁上掛滿相片,然後興致勃
勃的向好奇的客人唬爛他的冒險經歷。


  我也受邀前往,大概有一整年沒有看到我的房東。


  本來體態微胖的他,整整瘦了一圈,看來是萬里長征
的健行讓他重新拾回了年輕時的體魄。


 「你也應該去走一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啊。」大
冒險家拿到我手中的煙。


  「該戒煙啦小子。」


  結果他拿出雪茄,笑說:「男人就該抽雪茄,這是古
巴的好貨,我在法國買的。」


  我謝絕了他的雪茄和滔滔不絕的雪茄經,我真的沒有
興趣知道雪茄要怎麼點,或是必須用怎樣的手勢抽看起來
才會MAN。


  所以我開始欣賞他的作品。


  他將作品照片放大,貼在木板上之後以精巧的鐵絲扣
環掛在牆上。


  第一張照片裡,他以望遠鏡頭捕捉飛越覆蓋著皚皚白
雪的高山尖峰的鷹,他鏡頭下的老鷹,伸平寬闊的雙翼,
遨翔在沒有雲朵的藍空之中,睥睨著人類難以到達的山脈
頂峰。


  第二張照片卻換成了山間鄉村的人物照,阿爾卑斯的
老農夫牽著牛,漫步在山間小徑,恬適的愜意風情。


  而之後,我佇立在第三張照片前,瞠目結舌。


  照片裡的主人翁,穿著厚重的防寒外套,肩上扛著旅
行者的大背包,望著鏡頭甜美的笑。


  那笑容,熟悉不已。


  不知不覺地,思念牽動淚腺。


  『Peter,這張照片真的很屌,我竟然在阿爾卑斯山的
小村莊裡碰到台灣人,而且還是個超級大美女。』


  『所以我捕捉了她的笑容。』


  『怎麼樣,人物的神韻有抓到吧,你看笑得多甜。』大
冒險家得意的說著。

 

  『嗯。』


  『真的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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