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葬魂之池

  晚間七點,葬儀街。

  裘伊一如往常提著排骨便當到公司上班,對他來說,這份工作唯一方便的地方就是工作時間大多在晚上。

  雖然還不大習慣碰觸屍體,但上班一個多月來裘伊克盡己職,成功替沈氏禮儀公司開闢了一個全新的服務項目。

  前一個案子,死者是五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因酗酒引發猛爆型性肝炎,住院不過一個晚上就撒手人寰。酒精中毒加上嚴重肝病讓死者臉色奇慘無比,一張臉呈現噁心蠟黃色,遠遠看過去就像個橡皮人似的。

  裘伊發揮所長,以獨特的化妝技術解決家屬的煩惱,甚至因為他俊俏的外貌,讓死者的妻子和女兒用盡各種藉口,在案子結束之後還到公司拜訪,只為了見他一面。

  最開心的人莫過於躲在幕後數鈔票的沈千藍,她打的如意算盤便是把裘伊塑造成殯葬界的明星化妝師,一來不但可以很輕鬆就招攬到生意,二來死者家屬一開心就不會亂殺價。

  沈千藍覺得自己是天才,處理帶有濃厚怨氣的死屍是一件異常危險的工作,比起前者,裘伊負責的化妝工作則簡單輕鬆許多。

  只要有這一棵搖錢樹在手裡,沈氏禮儀公司的營運就不成問題,沈千藍只要想到這點,就連作夢也會笑。

  「嗚呵呵……噗嘻嘻……」躺在棺材裡的沈千藍雖在熟睡中,卻發出可愛的笑聲。

  裘伊心想:「要是不知情的客人聽見棺材裡傳出笑聲,不嚇得奪門而出才怪。」

  他已經習慣沈千藍的生活作息,知道這女孩不睡飽是絕不會自動起床,而她沒睡飽的時候脾氣暴躁程度可比非洲大草原上飢餓的獅子,還是少惹為妙。

  既然叫醒她有性命之虞,裘伊只好乖乖的坐在外頭一邊吃排骨便當,一邊看著晚間新聞。

  以前的這個時候,他正在各種表演會場的後台忙得不可開交,離開五光十色的演藝圈雖非他所願,卻是不得不接受的命運。

  他擁有妝鬼師的能力,能以那雙化妝的手,深入死屍的靈魂世界,進而淨化,撫慰那些枯寂的靈魂。

  既然能用自己的能力為其他人做點什麼,甚至是降臨在他身上的命運,非得去做不可的事情。

  其實,像這樣平淡中帶點刺激的日子也不錯,裘伊心想。

  至少一點都不無聊。

  「咦?」裘伊放下筷子,有個畫面引起他的注意。

  他突然感覺螢幕上拍攝到的地點非常熟悉,遼闊的停車場旁一間又一間的告別式會場,大紅色的樑柱與飛簷玄關正門。

  鏡頭一轉,攝影機來到了靠近山的一邊,幽綠的燈光飄浮著,在場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市立殯儀館……那裡出了什麼事嗎?為什麼聚集了那麼多警車?」

  禁止閒雜人等進入的黃色封鎖線後方是一道鏽蝕斑斑的鐵梯,似乎通往某個神祕的地下室。

  SNG連線的現場記者抓著麥克風,以驚疑不定的口吻報導著這次的事件。

  「我們目前可以看到,警方陸續從殯儀館被封閉的密室中清出許多長年泡在福馬林池裡的無名屍,根據館方人員的說法,這座地下福馬林池已經棄置不用數十年,兩年前館內最資深的管理員無故失蹤後,地下室的鑰匙也就不翼而飛。」

  根據記者的說法,今日下午一名殯儀館員工結束火葬場的工作,離開的時候無意中發現地下室閉鎖已久的鐵門敞開了,鐵梯上還殘留著濕答答的腳印,彷彿有人從裡面開門走出來似的。

  年輕的員工不曉得這個地下室的作用為何,在好奇心的驅使下進入一探究竟,可他作夢也沒想到會看見一個泡滿了屍體的大池子。

  晚間七點,現場工作人員不斷清出死狀各異、散發著驚人惡臭的半腐屍體,一名承受不了心理壓力而幾乎昏厥的工作人員對著鏡頭失控大叫:「那裡簡直就是地獄的入口,到處都是死人!被剖成兩半的,沒有頭的,腸子流出來的,什麼都有,我受不了了,我不幹了!」他臉上涕淚縱橫,匆忙脫下手套用力甩在地上,不顧自己的醜態已被全國觀眾看見,轉頭拔腿狂奔。

  現場的淒慘程度就連離封鎖線有一段距離的女記者也承受不住,表情逐漸扭曲,進行報導的時候還語帶哭音。

  難以遏止的恐慌已經侵蝕了現場的每一個人。

  「根……根據統計,到目前為止已經清運出七十二具遺體……嗚噁……」女記者摀著嘴對鏡頭猛搖手,畫面瞬間中斷,回到主播台前。

  「嘩……這不得了啊,那間殯儀館竟然有這麼恐怖的地方。」裘伊喃喃自語。

  光是看完那一段報導就讓裘伊食慾全消,看著桌上的排骨飯,他嘆了口氣。

  「這倒有趣了。」沈千藍突然站在裘伊背後說話,嚇得他跳離椅子,差點打翻便當。

  「千藍……妳醒啦?別默不作聲的站在別人後面行不行,一點聲音都沒有,人嚇人會嚇死人耶。」

  「我靠,難不成老娘起床還要跟你報備啊!裘伊小弟,你好大的官威啊。」沈千藍嘻笑道。

  「連我都不知道殯儀館有那種地方,連運七十二具屍體出來還沒結束,那個福馬林池裡到底藏了多少死人?」

  裘伊一陣噁心:「別說了好不好,我飯都吃不下了。」

  「用吞的也得吃,否則晚上喊餓的話我叫你吃屍體。」沈千藍抓起油膩的排骨就往裘伊嘴裡塞。

  「灣尚要乾媽?」裘伊嘴裡卡著排骨,含糊不清的問道。

  沈千藍一掠飄逸的金髮,一屁股坐在裘伊身旁:「那當然是……去探險啦──」

  「不會吧!」裘伊放聲哀號,才剛目睹現場的慘狀,沈千藍竟然想要夜間探險,簡直是瘋了。

  「我對樓梯上的腳印很有興趣,你想想看,牢牢鎖上這麼多年且不為人知的密室裡,突然有人開門走出來了,不覺得奇怪嗎?」

  「很奇怪很恐怖啦,先說好,我可不要去喔。」裘伊低著頭道。

  「裘伊先生,請問誰是老闆?」

  「是妳。」

  「那老闆說的話要不要聽啊?」

  「要聽。」

  「那就少說廢話,捏著卵蛋也給我去!」

  「嗚……喪心病狂、狼心狗肺、鐵石心腸啦……。」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個感覺,那個神祕的地下室肯定有鬼,往來殯儀館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發現?」沈千藍望著電視螢幕喃喃自語。

  「妳覺得那裡有問題嗎?」

  沈千藍點頭道:「這麼多具無名屍,難道不是個問題?他們的身分、經歷、死亡的原因、被藏屍在那裡的秘密都會掀起軒然大波耶。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我的心跳得很快,老實說,有種不祥的預感。」

  「不過應該不幹我們的事吧?」看見沈千藍眼神閃亮的時候,裘伊才真的浮現不祥的預感。這金錢至上主義的女人該不會認為那裡有利可圖吧?

  沈千藍匆忙扒完便當,又走回布簾後方,刷的一聲拉起布簾。

  「我再睡個回籠覺,十一點的時候準時叫我。」

  裘伊心裡一直有個疑惑,終於忍不住問出口:「千藍,睡沙發比較舒服吧,公司都開冷氣了,為什麼還要睡在棺材裡呢?」

  沈千藍隔著布簾,淡淡說道:「睡在棺材裡,那些東西才不會認為我是活人啊,白痴。睡覺的時候一直聽見耳旁鬼氣森森的細語,誰還睡得著?」

  裘伊恍然大悟,卻也隨之毛骨悚然,這才是沈千藍堅持睡在棺材裡的真正理由,她是厲害的收屍人,經手過的屍體不計其數,難免會有一些揮之不去的冤魂跟在身旁。

  裘伊吞了口口水,環顧明亮的辦公室,顫聲道:「辦公室裡面有……有鬼?」

  沈千藍拉開布簾,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早就跟你說過了不是嗎?那可不是嚇唬你的話。放心啦,沒睡著的話它們不會來打擾你的。」

  深夜,鄰近山邊的火葬場旁兩道行蹤可疑的人影鬼祟潛入,沈千藍走在裘伊前頭,以手電筒筒照亮濕滑的階梯。

  道路的盡頭是一棟外牆斑駁,看起來已有數十年歷史的火葬場,自從三年前館方耗費鉅資打造一棟嶄新的環保火化爐後,這裡就被封閉起來,棄置不再使用。

  舊式火化爐每在火化遺體的時候,頂部的煙囪總會飄出陣陣難聞的黑煙,高溫捲起的上升氣流內不知夾雜了多少屍骸的碎屑,亡者的遺恨。

  一靠近這個地方,裘伊便感到非常不舒服。

  雖然他們的目的地不是那一棟舊式建築物,卻一直感覺到無數視線從那個方向投射過來。

  「千藍,妳走慢一點啦,這地方真的超級恐怖,我都快腿軟了啦。」注意力一時被火化爐吸引,回過神來的裘伊發現沈千藍越走越遠。

  「別大聲嚷嚷,想引起警衛注意嗎!我們這可是非法侵入,要是被人發現就慘了,以後還怎麼在這裡做生意?」沈千藍把食指放在唇邊,比了個「噓」的手勢。

  裘伊叫苦連天,三步併兩步的跟上,來到封鎖線前方。

  現場縱然已經清理乾淨,從泥地上那些縱橫交錯的腳印仍能看得出當時在場人員的慌亂。

  每踏一步,鐵梯便噹的一聲響。

  裘伊心慌意亂,緊跟在沈千藍身後,他聽見背後一陣嗚咽低吼,黑暗中亮起幾點青綠色的光芒,三條野狗不知從哪兒竄出,守在階梯上方朝地下室弓起背脊。

  「千藍,下面肯定有什麼不正常的東西……妳看,那三隻野狗……。」

  「你怕的話就待在外面跟野狗作伴,笑話,這裡可是殯儀館,我就不相信停屍間裡的死人會比地下室少!」

  被沈千藍一吼,裘伊嚇得立即噤聲,再也不敢抱怨。

  鐵梯的盡頭出現了一道半掩的灰色鐵門,一圈指頭大的鉚釘於門板上整齊排列,看上去簡直就像牢房的外門。

  而這裡就是一座監獄。

  沈千藍推開沉重的牢門,一股刺鼻的福馬林防腐液的味道登時衝出,兩人氣息一滯,樓梯上的野狗扯著嗓子狂吠,彷彿看見了什麼凶神惡煞似的。

  「別想太多,狗看得見的東西不一定會侵擾我們。可怕的是那些連狗都看不見的東西。」沈千藍手中燈光掃視眼前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

  一個巨大的長方形水池,周遭的牆壁則是無數正方形的白色磁磚貼合而成,地面是粗糙的水泥地,不管是樑柱或牆壁上到處都是暗紅色的濺灑痕跡。

  清冷的地下室內只聽得見兩人腳步聲的回響,裘伊皺眉掩鼻,巨大福馬林池內飄蕩的深色液體漾著波紋,無數的屍體長年累月浸泡在池子裡,屍水、組織液和福馬林液混合成另一種氣味更加刺鼻的液體。

  「想不到真有這種地方。」沈千藍輕吐一口氣:「以前我曾聽我爸說過,殯儀館裡面有個不為人知的地下室,裡頭收容了許多不能入葬的屍體。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陳年往事,我看連你的父母都還沒出生吧。」

  「好幾十年前的密室嗎?」裘伊複述了一遍。

  「而且新聞報導中提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兩年多前年資最老的管理員失蹤之後,地下室的鑰匙就消失無蹤對吧?」

  裘伊點頭,晚上的現場連線報導記者確實是這麼說的。

  「他們提到的那個管理員我也認識,姓王名華,在殯儀館服務三十年以上,是我們這一行的大前輩。」

  沈千藍丟給裘伊一條手帕,要他掩著鼻子,隨後朝右手邊的小房間走去。

  「我很好奇,從這裡走出去的那個人究竟是誰?又走到哪裡去了?」

  小房間的門同樣是虛掩著,沈千藍皺著眉頭,空氣中泛著一絲詭譎的氣息,眼前的這扇門明顯不是幾十年前的樣式,防水的塑鋼材質,就像家裡浴室專用的門。

  推開房門,地面上滿是玻璃碎片,應該是來自於眼前台座上的破裂水缸,圓柱型的水缸只剩下下半部,看起來像受到外力重擊而碎裂。

  地面濕答答的,還殘留些許水漬。

  沈千藍小心翼翼的閃過碎玻璃,回頭提醒裘伊:「小心地板上的玻璃,在這裡受傷的話,我可不曉得會生什麼病。」

  「千藍,這房間裡竟然有沙發和電視,還有茶幾耶……太誇張了吧?」裘伊望向小房間的另一側。

  沈千藍笑道:「看來是有人在這兒喝咖啡聊是非了,保管鑰匙的人是王華,那麼這些東西顯然跟他脫不了關係。」

  「真是令人難以想像的興趣,待在這種極度噁心又毛骨悚然的地方喝咖啡?別開玩笑了,想到就渾身發毛。」裘伊打了個寒顫。

  「像他們那些跟屍體相處了數十年的老手根本就不會害怕,對他們來說,不管是哪一種死法,留下來的都只是一具不會動的軀殼罷了。」

  「如果說,從地下室走出去的那傢伙,就是打破這座水缸的人,應該蠻合理的吧?」

  裘伊突然猛揉著鼻子。

  「你幹嘛,鼻子癢?」

  「不是,我鼻子好像怪怪的,為什麼聞不到臭味了?而且好像還有點香,這是什麼香味?茉莉花?」裘伊突然蹲下,趴在地上猛聞。

  「是地板上的水,這些水漬帶有茉莉花的味道。」

  沈千藍擠眉弄眼,露出了不可思議的怪表情:「難道他們在這個水缸裡泡茉莉花茶?你想有可能嗎?」

  「我想不可能。」裘伊老實說道。

  撲通。

  暗夜裡,一聲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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