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遠離城市鬧區,緊鄰河岸水門的老社區。幽微陰暗的巷弄內,幾個騎乘改裝機車少年們如風一般馳騁而過,肆無忌憚地在寧靜夜裡製造出惱人的噪音。特殊改造的車頭燈釋放刺目的光芒,他們發現對向一道黑影緩緩走來。
少年們減緩速度,停在疲憊不堪的裘伊身旁。
「喂,娘娘腔,你又出去賺了喔,皮肉錢很辛苦吧。」為首一名高壯少年,是與裘伊同校的阿木。
裘伊瞪了他一眼,不想理會他汙辱性的言詞。
阿木等人把機車橫在他面前,訕笑道:「你們都不知道,裘伊為了貼補家計,每天晚上都去同性戀酒吧兼差,那些渾身肌肉的同性戀最喜歡像他這種白泡泡幼綿綿的男孩子了。」阿木明知裘伊是個彩妝師,卻口無遮攔的扯謊。
少年們一陣哄笑,卻無法讓裘伊發怒。他在比一般社會關係更為艱險數倍的演藝圈打滾,各式各樣的人見過不少,當然不會為了一個區區小混混的謊言生氣。
「說完沒?我很累,請你們讓開。」
阿木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用花言巧語騙取女生歡心,什麼彩妝師,他媽的狗屁!」他呸一聲,一口髒臭的唾沫吐在裘伊臉上。
「大家都住同一個社區,每天都見得到面,林北勸你最好收斂一點,不然我見一次打一次,幹!」見裘伊被吐了口水依然沒有反應,阿木自討沒趣,離開前還不忘恐嚇裘伊。
不受女生歡迎的阿木等少年儼然把女生緣極佳的裘伊視為眼中釘,費盡心思找他麻煩。
「神經病。」裘伊暗罵一聲,擦去臉上的唾沫後,見到路旁被人任意丟棄的飲料空罐,他順手撿了起來。
就算說出口也不會有人相信的事實,活躍於演藝圈後台的彩妝新星,人人自願搶著當他化妝模特兒的裘伊竟然是住在這麼貧困落後的地方。這裡不但沒有捷運,緊鄰的河段屬於尚未清淤淨化的中下游,河水長年來的汙染讓社區總是暴露在惡臭的陰影下。
裘伊的收入不差,卻一毛錢也存不起來。
推開公寓一樓半掩的破木門,裘伊不忘開啟沒人願意順手打開的樓梯燈。
狹窄但乾淨整齊的家裡只有他和母親兩人居住。
「媽,我回來了。」裘伊把剛才撿的空罐丟在陽台的收集箱裡,脫鞋走進客廳。
裘雅從廚房探出頭,給了裘伊一個微笑:「辛苦啦,桌上有香瓜,是市場的婆婆送的,洗完澡再吃吧。」
「好。」裘伊胡亂應了一聲,好不容易結束工作回到家,已經是晚間十點半了。
他還有堆積如山的作業要寫、隔天課堂小考的內容要複習,實在沒有心情吃水果。
「你今天好像很累?」裘雅穿著圍裙,神色擔憂的站在裘伊房門口。
「是啊,今天是海琳新單曲的發表會,我又遲到了十分鐘,差點把人家的場子搞砸。」
「哎呀,那真是糟糕,後來呢?」
裘伊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還好趕上啦,海琳的表演也很精采,一切都沒問題!」
「裘伊,對不起,讓你這麼辛苦工作。」裘雅嘆了口氣。
光看裘伊俊美秀氣的外表,不難想見他的母親也是個美人,年過四十的裘雅身材依然曼妙,風韻猶存,只要稍微打扮,就是個令中年男子瘋狂的美婦人。
只是,這樣的美女卻穿著粗布衣衫,長髮凌亂,臉上脂粉未施。
裘伊母子兩人的生活會如此困苦,全都是因為那個不負責任的父親。
裘伊本姓王,他的父親是個無行浪子,整天只懂得花天酒地。裘伊十歲的時候父親欠下鉅額賭債,又涉嫌販毒被警方通緝,最後不幸墜河身亡。
裘雅本是酒國名花,年輕的時候縱橫夜街,二十年前七條通上沒有人不知道裘雅這號人物。這樣的女人,卻愛上了一位花名在外的酒客,並且還懷了他的孩子。
這個差點被拿掉的孩子,就是現在的裘伊。
父親死後,裘伊改跟母姓,不願自己的名字裡帶著那個混蛋父親的姓。兩人一路躲躲藏藏,還是躲不過消息靈通的討債集團,父親欠下的賭債金額是個天文數字,也是害裘伊數學科目成績最差的元凶。
裘伊拚命賺回來的錢都投入那個深不見底的大坑裡,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洞填滿。
見母親神傷,裘伊出言安慰:「媽,妳別這麼說。海琳再過不久就要到海外發展了,到時候我的工作機會也會增加,海琳是不能沒有我的。很快我們就能把債還清了。」
應該正值叛逆期的兒子卻如此懂事貼心,裘雅把他緊緊擁在懷裡,眼淚不爭氣的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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