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路沒多久,宇恒突然大叫一聲,指著右前方說:「你們看,那邊有燈光!」
我們循著宇恒所指方向看去,白茫茫的霧間,果然有幾盞微弱的黃光閃爍,我心內大喜,當下便往燈光處騎去。

那是一間類似旅館的建築物,一條石板小路兩側立著黃光路燈,我們在外頭看見的原來是路燈的光線。

「運氣不錯,居然誤打誤撞找到旅館。」我鬆了口氣,將車子停在旅館前方,立刻便有人出來招呼。

那是一名穿著泰雅族傳統服飾的中年大叔,很驚訝的看著渾身溼漉漉,狼狽不堪的我們。

「年輕人,你們怎麼會在這時間來?有訂房嗎?」大叔領著我們進入旅館大廳,並倒了熱茶給我們。

「我們迷路了。」我苦笑。「本來預計要去馬告生態園區,半路上突然下大雨又起大霧,然後便莫名其妙的到了這裡。」

「馬告?」泰雅族大叔哈哈大笑:「你們走過頭啦!這裡是嘎啦賀,已經快到新竹了喔。」

「新竹?」沒有什麼言語能形容我們三人此時驚訝的程度,山裡一陣迷途,居然越過了目的地馬告,而且快到新竹?

大叔說:「幸好你們還找到我們這裡,否則可能要睡山上囉,哈哈哈。」

「我幫你們安排房間,先去洗個澡吧。」大叔起身說道。

我還是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依照機車的油量,就算我們事前攜帶了備用油,況且沿途全是上坡山路,理應不可能騎這麼遠才是。

轉頭看看一臉疲累的宇恒跟阿真,我嘆了口氣,此刻也無暇細想那麼多,先安頓下來睡一晚上,明天早上再作打算吧。

這一間旅館是大叔獨立經營的民宿,根據他的說法,只有熟客才知道民宿的位置,平常山裡沒起霧的時候風景非常漂亮。

洗完澡後我走出房間,總算能夠稍作喘息,雖然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但這也是自助旅行的醍醐味之一啊。

宇恒和阿真就沒能那麼樂觀了,尤其是阿真,打從進旅館開始便臭著一張臉,也不願意說話,進了房間後就躺在床上,似乎正在鬧脾氣,連晚飯也不想吃。

「哇靠,沒想到阿真這麼嬌生慣養,居然在生氣耶。」宇恒和我下樓的時候悄聲說道。

「算了,他還不習慣這種克難旅行嘛,別這樣說。」我替阿真緩頰。

才走沒幾步,我們就聞到了烤肉的香味,餓了一整天,頓時食指大動。

大叔很熱情的招呼我們,餐桌上擺滿了珍饈美味,宇恒大開眼界,那些全是在都市裡看不到的東西。

「今天晚上除了你們之外,還有一組客人,他們去溪谷釣魚了,應該晚點會回來。既然有緣來到我這裡,就放鬆心情好好休息吧。」大叔笑道。

吃了一頓豐盛的佳餚,我心滿意足,反正閒來無事,便坐在大廳與大叔閒嗑牙聊天。

宇恒喝欠連連,拍拍我的肩膀說:「我先回去睡覺了。」

大叔笑說:「年輕人這麼沒體力。」

「沒辦法,太累了。」他說道。

「喔,對了,如果半夜聽見外面有人大叫的話,千萬別起床查看喔。」大叔沒來由的說了一句令人捉摸不透的話。

「什麼意思?」宇恒臉都白了。

「山裡面常有的事,不用在意。」大叔爽朗的笑著。

我接收到了宇恒求助的目光,但就連我也不明白大叔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天晚上,我一上床便沈沈睡去,四肢百骸酸麻不已,身子快散架似的動彈不得。

突然間身體被人大力搖晃,我遽然驚醒,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聽見了宇恒的聲音。

他以非常低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阿倫,你有沒有聽見?」

「聽見什麼?」除了宇恒以外房間裡一遍死寂,沒有其他的聲音。

「注意聽。」宇恒指著那扇月光撒落的窗戶。

我凝神靜聽,也許是太過安靜了,耳朵竟嗡嗡作響。

然後,我真的聽見了。

一道蒼老的聲音喊叫著:「你們在哪裡──。」聲調急切,像是與登山夥伴失散的人。

我心內一涼,該不會是去溪谷釣魚的那群人其中之一吧。

才閃過這個念頭,我立即起身,宇恒見狀急道:「你忘記大叔說的話了嗎?不管聽見什麼聲音都不要起床查看。」

「也許有人走失了啊,況且那聲音那麼遠,只看一眼不會怎樣吧。」我說。

我開了燈走到窗戶旁,突然間又聽見了那道聲音。

「你們在哪裡啊!」

但這次卻在耳邊響起!

有個臉色發青的老人站在窗戶外面,發白的雙眼直勾勾的與我對望,嘴角泛出一絲邪笑。

「找到你了。」

一股寒意從背脊竄了上來,我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老人站在窗外,無神的雙眼一動也不動的盯著我,瞧得我心內發毛。

「阿倫!」耳邊一聲雷響般的吼叫,我回過頭,宇恒著急的看著我。

「你幹嘛一直看窗外,幹,不要嚇我好不好。」

我茫然無措的說「你沒看見?那個老人一直在看我們啊?」我指著那個老人,只見宇恒表情越來越恐慌,幾乎扭曲成了一團,聲音發抖:「沒有啊……窗外哪裡有人……幹!你不要整我。」

老人確實還在窗外,為什麼宇恒看不見呢?

我實在不明白。

宇恒雙腿發軟,一屁股往床上跌坐下去,這時我們才發現,阿真人不見了。

我們不曉得他是什麼時候失蹤的?

「喂──你們在哪裡啊?」

我和宇恒都聽見了,那是阿真的聲音。

「在房門外,幹怎麼辦啊。」宇恒臉色慘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你自己進來啊。」他大叫道。

房門喀地一聲緩緩開啟。

夾縫間露出了一隻沾滿污泥的腳掌,以蒼老的聲調說:

「我進來囉。」


隔天,我被大叔叫醒了。

我和宇恒阿真三人橫七豎八的睡在地上,身上沾滿了髒臭不已的腐爛的枯葉和爛泥巴。

大叔皺著眉頭說:「它又來了啊,唉,真是陰魂不散。」

根據大叔的說法,我們昨晚看見的老人,是很多年前,這裡還沒開墾公路之前發生山難的山友,他在大霧的天氣中與隊友失散了,最後在旅館建地附近心臟病發,送醫不治。

此後旅館附近半夜就常常能夠聽見老人呼喚隊友的聲音,若是回應了他,就會瞬間被老人纏上,直到天亮才能脫身。

我們再也不敢繼續待下去,跟大叔告別後用最快的速度騎車下山。

兩個禮拜後,宇恒神色驚惶的跑來找我,他拿出一張紅色的交通罰單。

「我們下山那天被拍的。」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慌張,不過就是張罰單而已?
他指著紅單上的字,微微發抖。

那張紅單上交通違規的項目清楚寫著:「後座乘客未戴安全帽。」

所以,是誰跟著他回來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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