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葛醉了,沈醉於靡靡之音充滿酒精的吐息裡,她不
再讓我叫她老佛爺,為的不是怕害羞,而切是想要跨越那
一道朋友之間貧乏玩笑話的界線。


  總是向她開過份玩笑的我,跨過了界線,踩進了她的
世界裡。


  她是一個獨居在外的典型台北上班族女郎,房間裡除
了整潔如新的裝潢與家具外,少了一份家的感覺。


  太過安靜的空間,空乏的靈魂,一個人獨居在這整層
的屋子裡,夜裡所必須承受的寂寞恐慌難以想像。


  就像走在空無一人的森林中,不小心踩斷了地上的枯
枝,卻使自己猛嚇一跳的窘境。


  她在那一層孤獨包覆中等得太長、太久,甚至忘記了
當初離開家搬遷新居時終於得到自由的喜悅。


  Gloria與我並肩坐在那一組漂亮的皮沙發上,相互握
著手,難以自己的纏綿悱惻。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很懂女人在想什麼。」


  「會嗎?」女人心海底針,最是難以捉摸,這是老祖
宗遺留下來的教誨。


  「雖然有時候你所說的話和所做的事可以剛好搔到癢
處,有時候我又覺得你明明知道我在想什麼,卻又反其道
而行。」她笑說。


  我望著天花板,輕輕的捻熄手中的煙。「你知道的,
我比較喜歡鬧彆扭,不喜歡順著別人的意走。」


  「剛搬進來這間房子的時候,我常常晚上一個人偷哭
。」


  「會喔,為什麼?寂寞嗎?」


  Gloria搖頭,輕輕說道:「不是。」


  「我不是一個會害怕孤獨的人,可是我卻害怕看不見
自己的形貌。每個人都覺得我是個強勢的女人,都覺得我
會用盡一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都覺得我的個性難
以相處,覺得我的工作能力太強……。」


  她將頭靠在我的肩上,無奈而昏沈的嘆息:「我根本
就不想這樣,認真的做每一件事情不是天經地義的嗎?一
個女人想要力爭上游,也不對嗎?」


  「沒有不對,都是他們的不對。」我吻了她的臉頰,
理性與情慾在現實間來回拉扯。


  我幻想著那緊致的白色襯衫下的美好胴體,不理會她
欲拒還迎的掙扎,放肆的隔著深黑色的薄紗絲襪撫摸女孩
頎長的雙腿。


  Gloria輕輕的挪動長腿跨到我的身上。


  「領帶先拿下來,會弄皺的。」她說。


  「可以嗎?」我望著她秀美的下顎,卻不敢看她的眼



  「男人的腦子裡,除了那件事之外,還會想什麼?」
她輕笑。


  「很多,像是怎麼料理妳帶回來的這條鴨臘腸,還有
思考為什麼妳這麼性感。」


  「這兩件事沒有相干吧?」


  「有。」


  我伸手解開白色襯衫上頭一顆顆的鈕釦,她的長髮不
時拂在我的臉上,像蠍子的尾刺,微量而密集的向我注入
毒液。

  
  從微敞的襯衫領口可以看見素黑色的蕾絲,她的上班
服裝,連內在都是簡單的黑與白。


  雪白的鎖骨,就像不曾受過陽光烤炙,光華內蘊的肌
膚,令人愛不釋手。


  「要是小白知道我們現在在做什麼,應該會氣的吹鬍
子瞪眼吧。」Gloria甜笑說。


  「她又沒有鬍子,怎麼可能吹鬍子,瞪眼就差不多。
」我將頭埋在她的胸前,聽著她的頻率一致的心跳,像中
了催眠術,無法控制自己的意志。


  Gloria摟著我的頸子,依然跨坐在我的腿上。


  「D。」她輕吐。


  「成年男女之間,性愛關係都來得這麼快嗎?」


  「想踩煞車?」聽見她的疑惑,我反倒笑了。


  「不是,我又不是未經人事的小孩子,只是有點疑惑
難以理解。」


  她給了我一個比蜂蜜還甜的吻,指尖在我的胸前輕劃
著。「我們才第一次接吻,就做愛,會不會發生得太快?



  這是最後一道防線,身為女人最後的矜持,Gloria將
問題拋到我身上,由我抉擇。肉慾引發的性愛關係本不應
該這麼複雜,我們大可順從身體的絕對渴望,做最原始的
愛戀行為。


  然而在最後一刻,也是即將開始的那一刻,她的心裡
產生了疑惑。


  有一個女孩,也曾經像這樣與我肌膚相接密不可分,
那時候她咬著我的耳朵,在我耳邊說,『以後你只能對我
一個人熱情。』


  那天,我卑怯的不敢向她做出承諾,只因為我們不屬
男女朋友的關係。我無法將她從夢境中抹去,那樣孱弱易
傷的憂鬱太過迷離,我甚至不瞭解,我和Gloria之間的催
化劑,是不是昨夜的錯愕造成。


  隱瞞了真相的女人,和隱瞞了真相的男人。


  再怎麼心靈相通的兩個人,也絕對無法得知對方亟欲
隱藏的秘密為何。


  不斷的說服自己,不能使深黑色的女孩傷心,所以我
開始欺騙他人,也欺騙自己,索求的是平淡無奇的愛情。


  理智再一次清醒之時,我們已經在她的床上,一身西
裝凌亂的丟在床腳下,激烈的熱吻。


  我甚至不知道我們究竟是怎麼進房的,水到渠成似的
平順。我們在黑暗中交歡,如魚得水的快樂泉湧,Gloria
美好的胴體能夠激發男人極限的慾望,每一吋的肌膚都經
過細心呵護保養,吹彈可破。


  從舌尖傳來的熱氣,還帶著晚餐的餘味,女孩出乎意
料的主動反而讓我有些扭怩,她很瞭解男人的想法,想給
予我的,是一種征服高傲的快感。


  征服了這個女孩,就好像贏過所有她所睥睨過的男性
那般無比的尊榮和優越。


  然而在我心裡不是這麼想的,打從烏石港之旅後,我
就已經發現Gloria是個怎麼樣的人,也許她善妒、冷漠,
但是在她愛上的人面前,她卻能夠掌握身為一個女人的絕
對優勢。


  因為她本來就是個溫柔體貼的小女人。


  只是因為工作而不得不武裝自己罷了。


  巨大的反差使我更加愛憐的對待她的身體,指尖滑過
她的私密,竟使她動情的弓著腰身,銀牙緊咬不願意哼出
聲來。


  她的呼吸急促,眉頭緊皺,更讓我怦然心動。


  異樣的快感像帶著劇毒的紅螞蟻爬滿我的全身,進入
她的體內,我的世界頓時成為真空。


  一個不需要氧氣的世界。


  Gloria終於拋棄了所謂的矜持,放情呻吟,她緊抓著
我的手臂,指甲在我的皮膚上留下掐捏的痕跡。


  我將她的長腿扛在肩膀上,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的無氧
狀態,動作越是瘋狂,雙眼燃著焚身的渴望。


  我們在熱烘烘的狂想中飛昇,緊抱著對方不肯放開,
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從僅是好朋友的關係,踏入了另一
個未知的世界。


  彼此缺乏的,只剩一個承諾。


  年紀越大,越難做出的承諾。


  「D,要你做的企畫書呢,下午開會要做報告,你還
在打瞌睡?」回過神來,主管Albert站在我的身後,像長
阪坡前的張飛般橫眉怒視著我。


  我回頭一看,差點變成一千多年前的夏侯傑肝膽俱裂
摔馬而死。


  我急忙翻著桌上堆積如山的資料夾,希望能夠在雜亂
的文件中找出那一份我好像有印象的企畫書。


  「找到了,原來我早就做好了嘛!」我開心的笑著,
並且志得意滿的將企畫書交給Albert。可是我並沒有自己
曾經親手打過這份文件的記憶,難道是最近太累,導致精
神恍惚記憶喪失?


  事實上今天我也是過了中午才進公司,兩天前與Gloria
徹夜的溫存讓我隔天累的像條狗,只能找個理由搪塞請假



  Gloria居然能夠精神抖擻的去上班,實在是真正的女
強人,精神層面的堅強遠超過我這個凡事只求簡單剛好的
遜業務。


  我在資料夾山中發現了一張小小的便利貼,上頭字跡
娟秀可愛,是小白的字。


  『居然偷懶沒來上班,我先幫你把資料做好了,不過
也不用謝我,反正你不做本來就輪到我做。』


  恍然大悟,原來是細心的小白先將資料準備妥當,避
免我今天依然神智不清會捅出蔞子。


  趁著抽煙的空檔,我跑到小白的桌旁向她道謝,這一
次她伸出援手可是大大的解除了我的危機。


  小白不置可否的笑著,「那也沒什麼,我不是說不用
謝我了嘛。」


  「Albert老愛凹人幫他做企畫,自己整天打著公務的
名義開車出去閒晃,待會報告他內容應該也看不懂吧其實
。」


  「他最厲害的地方就是可以把完全不懂的內容報告的
很精彩,不然怎麼當主管。」小白眼神移到了我的胸前。


  「你買新領帶啊?」


  我心內一突。


  Gloria送我的黑紋領帶。


  我乾笑著:「這……應該算是吧。」


  小白說:「你還蠻會挑的,這領帶很有時髦的感覺,
有點像日劇裡面那些上班族會打的領帶。」


  「哈哈,哈哈。」我還是只能乾笑。


  很會挑領帶的,是她的好朋友Gloria,只是在這一刻
,我不能說出真相。


  前天濃烈忘我的情感逐漸消退之後,我一直煩惱著應
該怎麼面對小白,昇哥倒是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不屬於
這個天平的任何一邊,像他這種浪子,愛來便來,不愛來
便去。


  只有小白,是我和Gloria都不願也不敢傷害的一個人



  我們的相愛,將會陷小白於四面楚歌,孤立無援的窘
境之中,天平,早已經開始傾斜。


  「誒D ,你想到這個禮拜五要做什麼了嗎?下班之後
很無聊耶。」小白看著我。


  「目前沒有,還是我問問昇哥,看他有什麼好主意?
」我說。


  小白從皮包裡拿出幾張黑色的卡紙,嘿嘿笑道:「其
實我早就知道你們一定沒有梗,所以很貼心的幫你們也準
備了幾張票。」


  「什麼票?」


  「一場LIVE演唱的票,這算是公關票啦,我朋友給我
的,聽說是個不錯的樂團。」


  「既然不花錢,要不要找大家一起去?」她所說的大
家,就是我、Gloria、與昇哥。


  這時候,我見到Albert站在他的辦公室外頭用六脈神
劍召喚我,我向小白眨眨眼,「回頭再說。」進了他的辦
公室,果不其然的是一頓碎念,我偉大的主管看不懂企畫
案裡面幾個數字代表的意義,他也怕在老闆面前捅蔞子,
只好先向我問清楚。


  我向他解釋清楚之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心想著後
天的約。


  小白的約。


  前天晚上,我和Gloria約定了,暫時先不將我倆的關
係告訴小白和昇哥,我們四個人之間就這樣維持現狀,走
一步算一步。


  下班前,我已經煩悶欲死神遊天外,就等打卡鐘響起
下班鈴響。
 

  我問小白禮拜五的樂團演唱是哪一個樂團。


  小白拿出黑卡看了一下。


  回眸笑道:「好像是個快要出道發片的樂團,我也沒
聽過他們的現場。」
 


  「應該叫做Black Bats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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