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鬼魂穿牆,阿源聽見鬼哭聲,就連肥偉都見到
有個不明身影在那棟鬼氣逼人的連兵舍內狠狠的瞪著我們



  我們再也忍不住戰慄發毛的恐懼感,三人一同請示士
官長,這裡真的不能繼續待下去。


  士官長聽完我們的描述,嘆了口氣,面有難色的說:
「你以為我不知道這裡出過事嗎?」


  他點起煙,接著說道:「那時候我剛從旅部調過來連
上,還是中士的時候就出了那件事,發生兇殺案過後的連
兵舍還是我帶人清理的。說真的啦,他們既然露臉給你們
看,可是也沒害到你們啊,就當參觀動物園吧。」


  「要是我們沒把這裡整理乾淨,回去你看老大的臉色
一定會比看到鬼更恐怖的啦!」

 
  士官長都這麼說,我們這些小兵也只能雞毛鴨血,含
淚咬牙繼續工作。


  所幸,接下來就沒再碰上什麼怪事,眾人也平平安安
的結束工作回到連上。


  幾天之後,我覺得我們好像砍掉了一座森林似的,那
些堆起一層樓高的雜草樹根給我們在海邊燒的火光通天,
當晚司令部還打電話到連上問發生了什麼事。


  既然是任務所需,司令部的人也就沒再過問什麼。


  新任海軍司令終於開始他的視察之旅,那台閃著草莓
燈的大福特在軍區橫衝直撞,只要見到車頭燈,哨兵就得
吹將軍哨吹到沒氣,從前導車吹到壓後的上校車,十足考
驗哨兵吹將軍哨的能力。


  H哨給我們大刀闊斧的開整完畢,連兵舍也上了新漆,
司令自然是相當滿意,讓陸戰隊徐司令也是與有榮焉。


  老大讓營長大大嘉獎了一番,而我們阿兵哥們換來一
頓吃不完的魯味鹹酥雞。


  平淡無奇的老兵生活過得很快,每天發呆看日升日落
,放假收假幾個輪迴,我也即將退伍。


  退伍,是全國義務役阿兵哥每天朝思暮想的一天,算
日子只能以精確無比來形容,甚至有人算到倒數幾分鐘退
伍,簡直比美國太空科學研究中心的電子鐘還準。


  在柴山當兵這一年多,我經歷了不管是累人的戰技訓
練,壓榨精神的各式裝檢清點,緊張刺激的火砲射擊任務
,還有駭人聽聞的靈異事件,也算是過的多采多姿。


  就剩兩個禮拜退伍,算一算也快到過年的時間,過年
期間是留守阿兵哥最爽的時候,而我在初二退伍。


  本來以為會就這樣平平安安的打茫到退伍日。


  但是柴山戰備道終究沒這麼簡單。


  就在我進入頂天,紅軍到發亮的那個禮拜,我們週三
夜行軍準備開拔到I哨。


  先前說過H哨的靈異傳聞,也親身體驗了H哨的陰森詭
怖。


  I哨這個還有人進出的哨點,感覺上就不那麼令人發毛



  I哨看守的是一個碼頭,雖然現在已經沒有船進出,但
是那個碼頭魚很多。


  之前曾經在深夜來過這裡,蹲在碼頭釣魚,也沒發生
過什麼事。


  聽阿源說,I哨以前除了戰備排,還有個戰備醫院,那
也是為什麼I哨佔地廣大,還有棟五層樓建築的緣故。


  一個戰備排是用不到這麼大的連兵舍的。


  I哨的路比起H哨要好走的多,平常就有科學院人員開車
進出,所以看起來也是一切正常。


  但是當我聽見阿源提起戰備醫院,心裡就有不祥的預
兆。


  那天晚上,全左營進入夜間訓練,燈火管制,只要是
有燈的地方,全部都必須關上電源。


  我們披星戴月的走在戰備道上,後方是連本隊,我和
阿源肥偉及凱子四人跑在最前方充當尖兵。


  I哨的路我們再熟也不過,幾乎每個老兵都來這兒釣
過魚。


  我們在路上拿著步槍裝模作樣的學CS動作跳上跳下,
阿源動作滑稽,也讓我哈哈大笑。


  我們都是屆退老兵,沒有壓力,也不像新兵那樣戰戰
兢兢,每天洋溢在倒數計時的幸福感中,那些什麼勞什子
的鬼怪故事早就拋到腦後,忘的一乾二淨,腦子裡只有退
伍兩個字。


  隨著我們進入I哨,後方連本隊也緊接著跟到,全連人
馬在集合場稍作歇息,我見有個新兵氣喘吁吁,便跑到他
旁邊虧他體力太差,他們這些剛到部的新兵,見到我們紅
軍老兵就像見到鬼似的,我一跑到他旁邊,新兵立刻雙手
貼緊立正站好。


  我笑說,「你別那麼緊張,我又不會吃人。」


  「報告是!」新兵連眼神也不敢跟我對上,我實在是
笑岔了氣,「跟學長講話不要加報告啦!你怎麼喘成這樣
,又不是用跑的進來。」


  「報……報告學長,我…我很緊張!」他好像聽不懂
我講的話,一直在那兒報告來報告去。


  「好吧,你好好休息一下吧,真的不行記得跟大A報告
,他會讓你歇會兒。」我笑說。


  那天晚上很冷,不過我們全副武裝走的滿身大汗,加
上防彈背心,其實也不感覺寒意。


  晚上的I哨其實也沒那麼恐怖,只不過那一棟矗立在懸
崖邊,巨大的五樓建築隱隱透出森森鬼氣。


  沒人住的建築物,自然會有鬼住。


  我是這麼認為的,況且這裡早年是野戰醫院,死過人
也是正常的事情。


  即將退伍,老實說再看到鬼我也不會怕,這一年多來
在柴山各地怪事不斷,有名的傳說我大概都碰上了八九成



  看著I哨的野戰醫院,我想起了以前老兵曾經對我們
說過的話,「以後等你們變成老兵,有機會晚上去I哨的時
候,千萬別抬頭看野戰醫院的樓頂。」


  學長退伍已久,這句話當時我也不敢向學長求證,幾
百個日子過去,早就忘的一乾二淨,不知為什麼,在這時
候我又想起學長講的話。


  我們採取戰鬥蹲姿,聽連長講解夜戰技巧,連長拿著
昂貴的夜視鏡,叫我上前說明使用方式。


  夜視鏡這種東西,可說是連上少有的高科技配備,一
架夜視鏡要價十幾萬台幣,平常我們是不會將夜視鏡請出
械彈管制室,因為不小心搞壞一台,我的禁閉恐怕就關不
完。


  這天連長心情好興頭來,吩咐我的軍械徒弟將夜視鏡
拿出來帶著,準備到I哨玩玩。


  雖然我已經卸參,不再管軍械業務,但是還是繼續幫
連上開悍馬車,由於徒弟剛接手,大部分的業務也都必須
向我詢問。


  這台夜視鏡也只有連長、士官長、和我等有機會接觸
的人才懂得怎麼使用。


  我走到連隊前方,接過夜視鏡,開始講解各部構造,
以及使用的方式。


  約略說明了幾分鐘,我將夜視鏡交還連長,站在他的
身旁。


  連長心情似乎不錯,竟叫前排的新兵上前試玩,我看
徒弟臉色都白了,要是這新兵手滑摔到夜視鏡,倒楣的可
是他。


  那名我叫不出名字的新兵將夜視鏡放在眼前,左右張
望,一副十分有趣的模樣。


  接連換手幾個人,最後是小胖子,他接過夜視鏡,渾
身肥肉都顫動了起來,就像波浪舞似的。


  我好奇為什麼他這麼興奮,夜視鏡不過就是能夠在夜
間以紅外線看見物體,其他的地方都是綠茫茫一片,不用
這麼快樂吧。


  我開口問小胖,「你是在爽什麼,幹嘛抖成這樣?」


  「學…學長,不是興奮啊。」


  「這裡應該沒有人駐點吧?」他沒頭沒腦的說著,我
還搞不清楚是什麼意思。


  不過當我看見夜視鏡朝向的方向之後,我就知道為什
麼他會抖成這副德行。


  他正對著野戰醫院的頂樓看,小胖子從夜視鏡中,看
見了幾個漆黑的物體,在頂樓緩緩移動。


  連長立刻接過夜視鏡,看了幾秒,緊接著面色凝重的
在排副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


  我不知道他們究竟看到了什麼景象,但是瞧平時兇狠
的連長都露出那種表情,其實大概也能夠猜出一二。


  排副立即下令士兵整隊,讓我們班師回連上。


  我聽見了阿兵哥們議論紛紛的聲音,大家都對連長突
如其來的舉動感到疑惑。


  連隊開始移動之後我快步走至連長身旁,悄悄的詢問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連長一臉緊張,「幹剛剛我不是拿夜視鏡看嗎?」


  「對啊。」


  「野戰醫院的樓頂有幾個黑影子在飄,跟小胖子講的
一樣,但是我剛剛看的時候……。」


  「大A怎樣?」我越聽越緊張。


  「還能怎樣?」


  「有一道鬼影子就朝我們這邊撲過來啦。」


  我瞠目結舌,那道影子直直向我們飛來,那現在究竟
在哪裡?


  阿兵哥們踏著整齊的步伐,沿著原路爬坡往戰備道行
進,這一段坡度極陡的山路行軍必須七八分鐘才能到達上
頭的入口,眾人聽著值星官口令一、二、一、二邁開腳步



  為了避免夜間視線不良,會發生士兵脫隊的情況,值
星官在山路中途轉折點停下部隊,開始點名。


  我站在第一班第一個,由我開始報數。


  我大聲喊出:「一!」


  隨後一個個士兵報出數字,「二、三、四……八、九
、十。」


  「十一!」


  我瞪大眼睛,往排尾看去,我們這一班只有十個人,
這次夜行軍總共來三個班,加上連長值星官總數三十二人



  為什麼會有第十一個人……。


  值星官怒斥:「媽的,誰在亂報數!重報!」


  我再度喊出:「一!」


  這一次報到十之後,便沒有聲音,第二班的班頭正要
接著報「一!」時。


  我們全部的人都聽見了……。


  那一聲,沙啞淒涼的,「十一!」


  這下就連敢空手扛浮屍,鐵一般的男子漢都白了臉,
徹底清查人數之後,確定沒有少人,我們立刻上路。


  沒有什麼比這種情況要更加詭異的了,這一連串發生
的現象,簡直就像野戰醫院裡的鬼魂,察覺了人氣之後緊
跟著我們身後而來。


  我想起夜視鏡能夠看到鬼,正想將手中的夜視鏡拿出
裝置盒,看看究竟有沒有怪東西跟著我們。


  連長按住我的手,「別亂來,趕緊回去就沒事了。」


  我只好作罷,當我們走上陡坡,有點雙腿發軟之時,
小胖子突然又跟不上隊伍,落在後頭拼命的挪動不聽使喚
的雙腿。


  我和肥偉跟值星官報備之後搶到他的身旁,小胖子臉
色看起來不太對勁,他蹲在地上拼命的乾嘔。


  我想他是太過緊張,又兼之體力無法負荷,大力的拍
著他的背。


  「小肥仔,還好吧,哪不舒服啊?」我問他。


  小胖子喉嚨裡傳出乾啞的低吼,那不是平常的聲音,
小胖子的聲音很憨厚,此刻從他口中傳出的聲音明顯不是
他本人發出的。


  我和肥偉互看一眼,越聽越是發毛。


  小胖子突然發聲狂吼,目露兇光,張牙舞爪的模樣像
發瘋似的,肥偉和我連忙抓住他的雙手,阿源與排副立刻
跑過來。


  我們幾個大男人竟壓不住一個小胖子,阿源被他一推
,差點就滾下陡坡。


  小廖見狀,吐了一口口水在掌心,然後貼在小胖子的
眉心中央。


  「你勒從三小?」我用台語問他。


  「我爸以前碰到沒辦法退駕的都是這樣處理的,小胖
一定是被鬼上身了。」小廖喘著氣,也是萬分緊張。


  小廖又念起那一套往生咒,希哩呼嚕的唸著。


  星月無光的漆黑樹林之間,只見幾個陸戰隊的男人拼
老命的壓制這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發狂的小子。


  幾分鐘之後,小胖子停止掙扎,臉色蒼白的吐氣。


  我們以為沒事了,便放開壓制,各自退在一旁,方才
情急之下我幾乎用盡全身力量,當下便覺得有點虛脫。


  躺在地上不能動彈地小胖子猛地發出呵呵笑聲,我們
瞪大了眼睛,那明顯是女人的聲音。


  笑聲忽長忽短,聽起來邪惡無比,像根細長的針準確
無比的插入我們眾人的恐懼中樞。


  小廖罵了一聲幹,又衝上前去。


  那笑聲嘎然而止。


  在連上留守的士官長開著他的私家車火速趕到I哨,
將昏倒的小胖子載回部隊裡。


  經歷了混亂的一整夜,我至今依然記憶猶新。


  那晚,小胖子停止笑聲之後,又瘋狂嘔吐。


  我看見他嘔出了一團漆黑色的物體。


  那是團糾結纏繞如球的頭髮。



  女人的長‧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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