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去過東京嗎?我有工作要忙可顧不到妳,迷了路
我不管喔。」飛往東京成田機場的途中,我對左思說。


  「你別逗了,你才去過一次,東京我這幾年像在跑廚
房一樣熟呢。」


  我忘了左思是個自由撰稿記者,在台灣哈日文化風潮
盛行的這幾年,她因為工作需要幾乎是每一兩個月就去一
趟日本。


  「所以我不用關心妳就是了,非常好。」我的心裡有
些忐忑,不知該如何面對外貌和以前差異甚大的她。


  所以我用乾啞的聲調和她對話,那其間的不自然,連
我自己都想笑。


  左思和我說完幾句話後,將藍色的卡其布料背心披在
臉上,在渦輪引擎的轟隆巨響中入睡。


  我還是帶了相機,隨身攜帶這傢伙已經變成了我的習
慣,今早出門時,我順手就拎了相機包一道離開。


  這次我和老王請了兩天假,預計在東京停留五天,解
決公司貿易上的合約問題之後,我打算到池袋找Miki。


  關於她姊姊的事情,我一定要問個清楚。


  至於左思,我想就讓她自生自滅吧。


  我戴著耳機,閉起眼簾舒適的靠在椅背上,今天天氣
晴朗,旅途將會順利開展。


  『不知道左思會怎麼看現在的我。』我心想著。


  她已經蛻變成了一個漂亮的女人,只要稍施脂粉就能
夠無瑕地遮掩本來有些雀斑的臉龐,如果她不是那樣開口
閉口就是髒話,或許身邊的狂蜂浪蝶用一列火車也載不完



  老實說,我覺得她和我是不同世界裡的人,左思已經
站上了另一個更高的次元。


  她看著我的時候,眼神是否也有些不屑呢?


  那時Yuki對我說:「你是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怎麼
不懂得好好打扮自己呢?」


  我給了她這樣的回應:「我的個性古怪,不會有女人
喜歡我的。」


  是的,我是個具有異常偏執個性的怪人,我有潔癖,
卻只針對家具。我不喝水,只喝罐裝飲料。還有,我討厭
講話音量比我大聲的女人。


  客機平安無事降落在成田機場,第一次來到這機場時
我還迷了路,甚至不知道外國人入境管理卡要如何填寫,
讓我在護照查驗關卡前卡了半小時。


  還是台灣旅遊團的導遊小姐給予熱心協助,才解決了
我的困擾。


  這是文化差異下所帶來的結果,那位在關卡前吆喝著
中文引導看似使用北京話或國語的遊客出關,但是老伯口
中的中文於我聽起來卻像是廣東話。


  一回生二回熟,有過上次的經驗之後,這次的出關非
常順利。



  走出機場大門,外頭正飄著毛毛細雨,七月的東京相
當炎熱,其氣溫高漲的程度和台北簡直不相上下。


  左思拿著不知哪裡弄來的旅遊簡介向自己搧風,嘴裡
直嚷:「天啊,東京怎麼這麼悶。我們運氣不太好咧,居
然在下雨,是不是因為你是雨男的關係?」


  所謂的雨男,是我大學時代的別稱,大學群體騎車出
遊時,只要有我一份,當天肯定下雨。


  雖然我不承認這個稱號,但又怎麼抵得過輿論壓力。
大眾想替你冠外號時,無論多麼難聽,也只能默默承受。


  我走到客運巴士的櫃臺向可愛的櫃臺小姐揮票示意劃
位,這次我買了旅遊網站上的自由套裝行程,價格包括了
機票飯店和這兩張由成田機場往來東京的定期巴士。


  第二次來東京,一切就顯得不那麼陌生。


  左思靜靜的看著我處理所有的手續,她沒有車票也沒
有房間訂位。左思的東京行是在倉促下決定的,所以在東
京她只有任我擺佈的份。


  我拿出日幣另外購買了一套來回票,交到左思手上。


  「走吧,等車去。」


  「嗯。」


  這時候的左思讓我感覺異樣,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
,她點頭的樣子溫馴的像隻貓。


  我看著她微帶血絲的瞳孔,對她釋放我的關心:「昨
晚沒睡好?」


  「幾乎整晚沒睡,有些事情要處理。」左思微笑。


  「和男朋友吵架啦?」我知道左思沒有男朋友,所以
才這麼戲謔性的試探。


  卻沒想到,左思揉著疲累不堪的眼皮,點著頭。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變的這麼漂亮的左思,交了男朋友應該也是很正常
的事吧?』我想。


  我開始好奇沒有看著她的這幾年裡,左思究竟經歷了
什麼樣的人事物,會讓她產生如此巨大的改變。


  東京的天空依舊灰濛,充滿了廢棄惡臭和致癌物,我
們搭乘山手線直奔新宿,來到我所投宿的這間旅館。位於
歌舞伎一番町內,外表以暗紅色磁磚貼飾的新宿王子飯店



  對於像我們這種外國商務旅客來說,這間飯店的價格
是十分平易近人的。


  左思的日文說的不是很好,她通常用英文和日本人溝
通,日本人雖然崇美,對英文卻是戒慎恐懼、避之唯恐不
及。


  我代替左思和櫃臺交涉,希望能替他搞定一間單人房



  本來,我不介意和左思一起睡我的雙人房。


  我們不是沒有一起睡過覺的經驗,但顧慮到左思的想
法,我還是嘗試著和飯店服務人員溝通。


  那位笑容可掬的男子不停和我抱歉,這間飯店的單人
房只有十間,不巧全部客滿。


  如果左思想要單獨睡一間房,那便只剩雙人房可以選
擇。


  左思拉動我的衣角,在我耳邊說:「算了啦,我跟妳
睡一間沒關係。」


  「妳不怕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我會對妳行為不軌喔。
」我開玩笑逗他。


  「你敢就試試看吧,我也不知道會把你揍成什麼德行
,可能回台灣以後你媽想認出你這個兒子得花一番功夫。



  「到時候拜託妳先將我送醫院急救吧。」我苦笑著。


  傍晚,我約左思到附近的居酒屋喝酒小敘,我有很多
想問她的事,前幾天在台北卻說不出口,因為那時我精神
緊張,腦細胞停止運轉。


  雨勢已經稍歇,留下了一點空檔讓我們可以漫步在濕
漉漉的歌舞伎町裡。歌舞伎町對老台灣人來說是一個熟悉
的地方,這裡可說是全東京黑幫聚集最密的所在。


  據說舊時歌舞伎町的黑幫勢力由台灣黑道和日本流氓
二分天下,共治夜城。


  這裡有數之不盡的牛郎店和泰國浴,到處是五顏六色
的霓紅招牌跟煽情廣告。


  左思皺著眉頭,「這裡看起來很亂,怎麼人人的眼神
都不懷好意似的。」


  我上下打量換過衣服的她,笑道:「可能他們以為妳
是酒店裡面的公主吧,還沒到營業時間,怎麼就在街上拉
客了。」


  左思伸手用力捏我的肩膀,她的手勁異常雄渾讓我痛
的叫出聲。


  「你講話很機耶,什麼公主。我看起來像喔,靠!」


  因為天氣悶熱,她只穿了一件粉紅色的無袖小背心,
還是細肩帶款式的。那件短褲下的美腿可能讓往來過客想
入非非吧。


  事實上我的腦子裡也不斷的進行著非份之想。


  剛到我們的房間時,左思就嚷著要進浴室沖個涼,從
地鐵站拖著行李箱走到飯店門口的這段路程已經讓她渾身
香汗淋漓。


  而那時她還穿著薄外套,或許是汗水和肌膚的濕黏感
讓她難以忍受。


  聽見左思在浴室裡的沖洗聲時,我有種想要破門而入
的衝動,我很好奇減肥成功的她,現在會擁有多麼美麗的
胴體。


  十分鐘後,左思穿著無袖小背心和短褲走出浴室,微
濕的黑髮散發出一股誘人的甜香。


  我不禁脫口問:「天啊,妳現在腰圍多少?減肥也減
的太徹底了吧。」


  左思沒有回頭看我,逕自坐在梳妝台前吹頭髮,「24
或25吧,幹嘛?」


  「太瘦了……太瘦了……」我著了魔似的喃喃自語。


  也許是和過往的記憶兜不上邊,記憶中的左思裸體除
了那對因為肥胖而腫大的乳房外,還有我摸不著的腰身,
兩隻手握不住的小腿。


  卻又怎能想像,那個女孩如今擁有了令人垂涎的身體
曲線。


  我察覺下腹不自然的鼓漲,那緊繃的感覺直衝腦門。
然而極端的反差讓我頭昏眼花,看著現在的她,回想著過
去的影像,左思變成了一個百分之百無懈可擊的女人。


  所以我厭惡自己對現在的她產生性反應,那怕只是神
經性的不由自主,都讓我感到愧疚。


  我們在一間名為『月池』的居酒屋前停下腳步,這間
小小的店面隱身在熱鬧非凡的歌舞伎町巷弄內,裡頭是傳
統的日式居酒屋裝潢,有兩人對坐的小桌子,也規劃出了
可供宴會的小場地。


  「這間店的名字真詩情畫意,感覺還沒喝酒,店裡面
的氣氛就已經讓人微醺了呢。」


  「妳喝酒可以用微醺來形容嗎?我記得妳不是沒喝到
爛醉不肯離開的那種人嗎?」


  「搞一下浪漫你也要吐嘈,媽的。姓沈的,這麼多年
你應該都沒交到新女友吧。」左思狠狠瞪我一眼。


  我雙手一攤,「沒辦法,誰叫天底下女人都沒眼光。



  「幹,沒人要的也不會選你這個怪咖,講話夠機掰的
勒你。」


  「彼此彼此啦!」我哈哈大笑。


  我們亂點了一堆料理配啤酒吃,廚房串烤的香味不停
的飄進我的鼻中,觸動了食慾。


  我和左思低頭猛吃,拿著1.5升的巨大啤酒杯乾杯,
那喝酒豪氣的模樣連老闆娘都鼓掌叫好。


  兩公升啤酒入肚後,我暢快的哈了一口氣,和左思
的話匣子就這麼打開,滔滔不絕的聊著往事。


  「妳說妳跟男朋友吵架,是怎麼回事啊?交了男友
也不跟我說,想必是不把我當朋友看。」我借酒裝瘋似
的探問。


  左思漂亮的臉蛋突然沈了下來,臉上表情微妙的黯
淡。


  「其實……也說不上是男友。」


  「我只算第三者吧。」


  「本來這幾天他放假,要我陪他,但是我堅持要來
這趟東京之行,他很不諒解啊。」


  「所以我們就吵了一架。」


  我點起一支煙,日本的餐廳幾乎都是不禁煙的。


  「想不到妳會勾引有婦之夫,妳的個性不像會做這
種事的人啊。」我笑說。


  「你一點都不瞭解我,又怎麼有資格說這種話呢?
」左思的話語有些沈鬱,我覺得不習慣,因為她沒有罵
出髒話。



  「我和他是在英國認識的,那時我去進修攝影技巧
,他是派駐在外的電腦公司業務主管。」


  「那妳們怎麼會碰在一起?」


  「因為我的筆電壞了,沒辦法修照片,只好拿去修
理。偏偏又碰到那邊的服務人員刁難我啊,我就拍桌叫
經理出來談,所以他就跑出來跟我談了。」


  我差點被手上的煙嗆昏,忍不住笑了出來:「真像
妳的作風。」


  「不要笑啦!」左思的臉上泛了一點紅霞,我從來
沒見過她這樣薄嗔微怒的表情,像是有些生氣,又有點
害羞的樣子。


  「後來他就藉故常常找我出去,一個人在外國真的
很寂寞嘛。不知不覺的就喜歡上他,那時候他就跟我坦
承,他已經結婚了,而老婆留在台灣。」


  不知怎麼的,我開始失去了插科打諢的能力,心頭
有種微酸的醋意,因為左思在講到那人時,臉上還是洋
溢著幸福的表情。


  所以我只能沈默的點頭回應。


  「我本來覺得無所謂,反正他回台灣之後不要聯絡
就好了。那時我還蠻胖的,六十幾公斤吧。居然會喜歡
我,可能他也是個怪人也說不定。」


  「漸漸的我越陷越深,甚至為了他發憤減肥,不過
他從來沒跟我說過我們會有什麼未來,婚外情不就是這
麼回事嘛。」左思笑的淒然。


  我以為那是一千萬種調味料絞碎和成的複雜酸苦在
我的心裡狂奔亂竄,一股熱流橫衝直撞的使我的血管擴
張。


  我嫉妒那個男人能夠使左思臉上露出這種表情,我
嫉妒那個男人能夠撇開外貌用心去愛左思的靈魂,我嫉
妒那個男人擁有一切卻讓左思為他甘心改變。


  縱使眼前的她已經不是我的人,我們只是毫無瓜閣
的兩個獨立個體,這種可笑的醋意還是洶湧席捲我的情
緒。

 
  「反正……就這樣,我和他也差不多了吧。現在的
我除了擺爛,說實在的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跟
老婆離婚,然後心甘情願的跟我結婚。」



  「妳以為在演電視劇嗎,這種爛梗妳也敢想啊。」
我的話,似乎說的重了點。


  「到最後他一定還是會顧著他老婆。說到底,妳不
過就是個性慾的發洩物,他玩膩他老婆之後就來玩妳,
你他媽看開一點吧。」但是我無法控制我的情緒,嘴裡
說著我也不能理解的胡言亂語。


  左思怒極,瘋狂的賞了我一個耳光。


  那聲巨響,讓店內所有的客人轉頭向我們看過來。


  左思淡褐色的眼眸裡漾著淚水,我從未見過她流淚



  「為什麼你的思想這麼髒?」


  我面無表情的抽煙。


  「難道……妳就比我高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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