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上背景音樂--小野麗莎--聽見你在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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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子,是她的綽號。

  這女孩的名字裡面,並沒有玲這個字。
  但是她很喜歡大家叫她玲子,她認為這有點東洋的浪漫。

  久而久之,玲子這個綽號如影隨形的跟著她。

  取代了她的本名,取代了她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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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坐在窗邊聽著烈風咆哮,千里之外吹襲而來的海風
吹彎了海灘上的椰子樹,趕著天頂的雲,聚合飄散。


  阿若正在洗澡,浴室裡傳來悉悉疏疏的水聲,今天在
豔陽下玩了整日,我們四個人都有點脫水的症狀。


  在飯店吃完晚餐之後,天兵和米琪一早就躲進房間看
電視。而我看著海面波濤洶湧,思緒彷彿被吸進了千年洪
流。抽著煙,寂靜的思考著。


  我還是在意著今天看見的那個女孩,她的臉色蒼白不
似常態,可能只是中暑而已,我說服著自己。


  「怎麼了?在發什麼呆?」阿若穿著浴袍走到我身旁
,身上還帶著沐浴乳的香氣。


  她正拿著毛巾擦乾頭髮,我看了她一眼,搖搖頭。


  「沒什麼,就是發呆而已啊。」


  阿若笑笑,坐到梳妝台前整理她的一頭秀髮,我靜靜
的看著她的背影。這樣的姿勢,既撫媚又性感,只是簡單
的擦頭髮動作,就能讓我瞧得出了神。


  她那看起來流光溢彩的黑髮披在肩後,雪白的後頸像
嬌羞的小姑娘,不時露著臉,讓人有親吻的衝動。


  「今天你有看到那個臉色白的恐怖的女孩子嗎?」阿
若突然問我。


  「妳也有看到?我本來想跟妳說,但是一轉眼她們就
不見了。」


  中午看到那二人的時候,我們正煩惱著午餐的下落,
我以為那孩子突然生了重病,需要他人的幫助。可我還沒
來得及告訴天兵跟阿若,才回頭,那兩個孩子就消失在人
群中,不見蹤影。


  「那個女孩子,應該是因為天氣太熱中暑了吧。」


  「我有點擔心耶,看見需要幫助的人卻沒有伸出援手
的話,晚上可能會睡不著。」阿若笑說。


  只一眼的際遇,阿若心地的善良使我感動。我走到她
的身後,就像摟著情人般的摟著她,吻著她的頸子和性感
鎖骨的交界處。


  「不用太擔心了,沒事的。」


  我聽見呼嚕嚕的鴟鴞夜唱,那聲音淒厲哀傷,像是遍
尋不著愛侶的嘯叫,讓人聞之膽戰心驚。


  「好恐怖的聲音。」阿若看著鏡中的我這樣說著。


  「應該是貓頭鷹吧,我從以前就聽說墾丁有貓頭鷹,
應該是吧。」


  夜風稍歇,那洞蕭一般的共鳴聲也漸漸停止,我將窗
戶開到最大,仰望深邃灰黑的穹蒼。


  滿天星斗,都市見不到的萬點銀星毫不遮掩的在黑布
上跳躍,豪光星閃著搶去了月的輝芒。


  「出去散散步怎麼樣?」我問阿若。


  「要帶啤酒!」阿若親了我的臉頰一下。


  飯店的大廳到處都是人,有正準備前往酒吧,精力旺
盛好像用不完的大學生,也有累的慘兮兮還被小孩拉著去
逛街的父母。


  我和阿若穿著輕便的T恤短褲,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了
一手海尼根,悠哉的往海邊走去。


  我主動牽起阿若的手,和她十指緊扣著。


  阿若沒有說什麼,或許在這個當下,這樣好。靜靜的
,甜蜜的牽著手就好。


  踏著沙漫步,細沙弄得腳底癢得不得了,阿若嘻笑著
,不時還要抬起腳抖掉腳底板的砂粒。


  我們刻意往偏僻無人的地方走去,有點冒險的刺激感
,順著月光的指引,我們繞過小海灣,發現了另一個藏在
山凹後的美麗境地。


  一切都是那樣的精緻,油亮精綠的草皮接著金色沙灘
,沙灘接著沒有波瀾的蔚藍海水。


  「這是海的味道。」阿若閉著眼睛,掂著腳尖呼吸。


  「在這裡開瓶吧。」我突然後悔沒有帶著相機,眼前
的美景難以言喻,卻只能用眼睛紀錄,會不會有一天,就
遺忘失逝了呢?


  啤酒下肚的清涼暢快刺激著五臟六腑,我不禁哈的一
聲叫了出來。


  「你學日本人喝啤酒喔,還蠻像的呢,哈哈。」阿若
也學我的姿勢大口喝酒,那模樣可愛無比。


  我們一屁股坐在柔軟的草地上,訝異著天地造物的驚
奇,那濕潤冰涼的感覺,是夜晚的露珠幹的好事。


  「哪,阿若。」


  她回過本來望著星空出神的臉,「怎麼了?」


  「我想吻妳。」


  「才不要給你吻。喝你的酒!」她從來沒見過我這麼
認真的說要吻她,卻把我的深情當搞笑,笑的花枝亂顫。


  「唉呀,好好的氣氛都被妳笑壞了,哼,我抽煙。」
我拿出巧克力煙,點燃。


  當然我不忘準備好天然的煙灰缸,海灘上散落大大小
小的貝殼,我挑了一個色彩炫麗花紋獨特的放在身旁。


  我吐出第一口煙後,阿若突然跨坐在我的身上,與我
雙唇相接。


  「煙很臭。」阿若笑說。


  「那妳還等我點煙,臭死妳好了。」我哈哈大笑。


  海水沾濕了煙頭,才抽了一口,我就將它丟到塑膠袋
裡。


  這種時候需要的是點到為止的輕吻,而不是讓人腦袋
發昏的激烈交纏。

 
  阿若突然停下動作,我還意猶未盡的貪圖著她柔軟的
唇,「有人在哭。」阿若突然抬起頭四處張望。


  本來旖旎浪漫的氣氛突然變得有些驚悚,夜半的海灘
,怎麼會有哭聲。


  「不會吧。」我渾身毛了起來,豎起耳朵仔細的聽。


  我的確聽見了細細微微的嗚咽哭聲,卻不知道從何而
來,我立時聯想到因海難而喪生的冤魂傳說,卻不願承認
這事實。

 

  阿若站起身,拍了拍我:「你看,那邊有個人。」

 

  她顯得非常鎮定,反倒是我因為聯想過多,寒意不斷
從腳底竄起。


  阿若手指的方向有個女孩子朝我們所在的山坳處走來
,雙手頻頻拭淚,看來十分傷心。


  阿若拉著我向那女孩走去,試圖詢問她哭泣的原因。


  那女孩見了有人,也嚇了一跳。


  仔細一看,原來這女孩就是我日間在墾丁大街上看見
她攙扶著另一位面容蒼白少女的孩子。


  「妹妹妳怎麼啦,需要我們幫忙嗎?」阿若拍著女孩
的背,溫顏安撫著她。


  「玲子,玲子不見了啦……嗚。」女孩哭的雨落梨花
,我們卻搞不清楚玲子到底是誰,轉念一想,該不會是另
一位臉色慘白的女孩?


  眼前的少女顯的驚慌失措,只懂得哭,喃喃唸著玲子
玲子。


  「我們幫妳找好不好?先別哭了,我們一起去找玲子
?」阿若想盡辦法安慰著女孩。


  也許是阿若溫柔的聲調令人安心,那孩子不一會就停
止哭泣,紅著眼眶向我們道謝。


  幾句交談之中,我們得知這女孩叫做佩君,今年還是
大一新鮮人。而她口中的玲子則是她的同學,那病容少女
的綽號。


  我和阿若帶著佩君在海灘四處搜索,一邊走,一邊聽
佩君說著。


  她和玲子從高中就是姊妹淘,是再要好也不過的朋友
,感情甚至好到約定一起考上同一所學校的同一個系所。


  佩君的分數比玲子高了不少,卻為了那個約定,在自
願卡填上分數較低的科系,只為了和玲子一起過大學生活


  我提高警覺四處搜尋著玲子的蹤影,幸好今夜月色明
亮,雖然沒有路燈,能見度還算不差。


  這個海灣的規模並不算大,只是地形崎嶇,有山有海
,若是玲子隱身在小山丘的後頭,那就必須繞一大圈的路
才能看到她。


  我撥電話給天兵,請他通知飯店的人員有人失蹤,讓
他們派人手來協助搜尋。


  就在我們繞過小山丘,走到樹林裡的時候,佩君告訴
我們一個讓我們震撼不以的事實。


  「玲子她……她就快死了。」佩君又開始痛哭。


  「我們原本以為可以很開心的過大學生活,什麼都準
備好了,可是那天上體育課的時候,玲子突然昏倒。」


  「醫生說,玲子的生命只剩下三個月,是血癌末期。


  「我好難過,玲子她……她才剛跟信傑在一起。」


   我親耳聽見一個正值美好青春的生命即將消逝,聽見
了佩君心中對這造化弄人的怨憤,這感覺像隻細長的金針
,筆直的插入我的心窩。


   劇烈的刺痛,對世間萬物不抱持著希望的我,曾經也
想就像隻蛆蟲般靜靜的孤獨的死去,沒有人為我哭泣也無
所謂。


  反正這世間本就無常,我不愛惜自己的身體,用酒精
和煙毒麻痺著摧殘著我強韌的生命,卻從沒想到,當我親
身接觸到一個即將邁入死亡的他人時,心中的震撼無異雷
轟電震。


  也許是這樣的反差,我看見了玲子憂傷哭泣著為還沒
來得及展開的愛情哀悼,就像那鴟鴞在夜裡低沈的悲嚎。


  阿若倒抽一口涼氣,手掩著嘴,瞪大了眼看著佩君。


  似乎不敢相信。


  『死』這個字,從一個未滿二十歲的女孩口中說出,
竟是如此沈重。


  「醫生說,再過沒多久,她的眼睛就要看不見了。玲
子說想看海,想在失去光明前,再看一眼遼闊的大海。」


  「我瞞著伯父和伯母偷偷帶玲子從醫院跑出來,我們
只要在墾丁待兩天,只要兩天就好……。」


  我們找到玲子的時候,她靜靜的佇立在山崖邊頭,背
對著我們遠眺海面,玲子的背影融入了夜色,瘦弱的身體
顫抖著呼喊對生命的渴望。


  佩君一邊呼喚著她的名字,一邊靠近她,生怕玲子一
失足便跌落山崖。

  玲子回過頭來,臉上的表情有著超齡的堅毅,她看著
淚花面容的好友,輕輕的說了一句:「對不起,讓妳擔心
了。」


  阿若酸著鼻子,淚水已經在眼裡打轉,「我好想哭。
」她這麼說著,眼淚卻不爭氣的掉落。


  「佩君,海好藍好美。真高興我們來了這一趟。」玲
子握著佩君的手,喃喃自語。


  我告訴天兵我們的位置所在,請他帶著外套過來。


  玲子的一雙大眼睛打量著我們,佩君連忙解釋。


  「他們是剛剛我找不到妳的時候在海灘上面碰到的大
哥哥大姊姊,他們幫我一起找妳啊。」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關係……。」她向我們道歉
,彷彿為她的任性懺悔。


  我連忙搖頭表示無妨,「沒事就好,真的,沒事就好
。」


  天兵、米琪和飯店的人員隨後趕到,這時候,在我們
眾目睽睽之下,玲子失去意識,頹然倒在山崖之上。


  眾人驚呼聲中,玲子被抱上了救護車,一陣慌亂之後
我們才目送救護車離開。


  極度空虛的無力感霸佔了我和阿若的心頭,就像怎麼
緊握雙手,也不能阻止手中的砂逐漸流失。


  阿若抱著我直哭,她說,沒想到生命的份量,這麼沈
,這麼重。


  活著有多幸福,或許我們都還不懂。


  我說。


  那一夜,米蘭昆德拉哀唱著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卡
夫卡怯懦著鼓動他幼小的軀體掙扎,試圖擺脫生命的沈痾


  身在墾丁的第一夜,說不出的漫長。

 



原文出處: 玲子(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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