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這是一個令人豔羨的情況,身材姣好的女孩現在
昏昏沈沈的躺在我的床上,一動也不動。只要稍加刺激,
就能將她喚醒,乘著她依然沈浸於酒精之海裡的時候,做
我想做的任何事。

  不過太多擾人的因素繁雜,事實總是與期待的有所出
入。


  我不諱言在計程車上只剩我和小白兩人獨處的時候,
我的腦海裡曾經閃過一絲非分之想。這是絕佳的大好機會
,輕鬆而且簡單的一夜情。


  我費了不少功夫才將小白安置妥當,替她調整了舒服
的睡姿,忙了一夜又兼之喝了不少酒,奇妙的我並不感覺
到疲累。


  屋裡安靜的毒替我注入了新的活力,這一夜漫長好似
天明永遠都不會來臨。


  我將房間內的燈光調暗,進浴室沖了個澡,那時候莫
名的性衝動使我勃起,而我只能將淋浴的溫水換成冷水,
澆熄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


  脆弱而不可靠的關係。


  如果我和小白做了愛,所必須付出的代價將會太過於
沈重而無法負荷,絕不是在這兒喃喃自語就能夠了事的情
況。


  我關上蓮蓬頭,拿了條毛巾擦乾身上的水珠,回到房
間,冷氣的溫度使我的毛細孔顫抖。


  我一語不發的換衣服,留下一張字條和房間的備份鑰
匙,一語不發的轉身離開我的住處。


  凌晨,我催動機車的油門在薄茫霧靄中奔馳,氣溫合
宜,讓我羨慕起夜行性動物的優雅自在。


  我的目的地只有一個地方,只是深夜擾人清夢卻使我
猶豫了很久。到達絲絲家樓下之後,我看著握在手中的行
動電話,整個城市裡,竟然只有這個陌生的公寓是我唯一
的歸宿。


  「妳睡了嗎?」出乎意料的電話居然接通了,傳來了
絲絲驚訝的聲音。


  「天啊,現在四點多耶,你怎麼還沒睡?」


  「有點麻煩事,老實說我現在在妳家樓下。」我苦笑



  絲絲發出一聲嬌嗔:「沒有人這樣的啦,要來也不先
說一聲。」我想她是誤會了我的意思,雖然今晚曾有那麼
一刻性慾高漲難耐,但是此刻我所需要的不是性愛,是一
張溫暖的床。


  「好吧,你先上來,我幫你開門。」


  我帶著尷尬和羞怯的表情出現在絲絲家門口,女孩綁
著蓬亂的馬尾,戴著黑框眼鏡在門的另一頭迎接我。


  「天哪,超丟臉的啦,竟然被你看到我這種模樣。」


  仔細想想,絲絲沒有要我在樓下多等她十分鐘讓她收
拾一身狼狽,而是以最自然不做作的狀態微笑迎人。


  這使我感覺溫暖,尷尬也少了幾分。


  「妳怎麼還沒睡?」才問出這個問題,我就覺得自打
嘴巴,明明在大半夜吵人起床的是我,卻問這種沒大腦的
問題。


  絲絲替我沖了一杯咖啡,在她深藍色的房間裡。


  她坐在床上,慵懶的伸展腰身,並且打了個大呵欠:
「我在工作啊,習慣在半夜工作,白天都是睡死叫不醒的
。」她手指著筆電和桌上的繪圖板。


  「那你呢?」絲絲靈動的大眼睛掩在黑框眼鏡的後頭
,顯得有些疲憊。


  「有個女人霸佔了我的床。」我將今晚的事情全盤托
出,沒有絲毫隱瞞。


  絲絲倒是眼角帶俏,笑盈盈的聽我說完了整個過程,
情緒不顯得波動。


  「這是個大好機會,你怎麼不跟她上床?」


  「妳覺得我應該跟她上床嗎?」我目瞪口呆,不知道
該如何回應。


  「跟我沒關係啊,只是以一般常理判斷,你又不是我
的男朋友。說到底,我連吃醋的資格都沒有吧,嘻。」


  我不知道是絲絲對於性的態度過於開放,還是我們的
關係僅止於性愛的索求,一個曾經與我肢體交纏,有過難
分難捨性愛的女孩,如今像個不相干的外人面帶微笑地將
我擊潰。


  相對於她的無所謂,反而覺得寂寞的人變成了我。


  我和她的疲倦開始發酵,在濕潤的泥草地上長出了夢
境的枝芽,我覺得睏了。


  一秒鐘前還精神奕奕的我,在她的無所謂之後覺得睏
了。為什麼你要說實話?我反問自己,你索求的是什麼,
難到是她的妒意嗎?

  
  多麼卑賤的請求,Gloria說的對,我們都是在與他人
的衝突過程之中獲得存在感,才一味的激怒他人。


  臨界點,情緒鼓盪與睡意昂然的交錯,我看見了海市
蜃樓,不知是夢境還是現實,絲絲讓開了床給我安寢,自
己又爬回書桌前繼續她的工作。


  朦朧之中,我注意到了床頭上的相框,上一次在她房
間,我並沒有發現這個木質的小相框就擺在床頭。


  好奇的將它拿下,照片中的絲絲顯得青澀了點,頭髮
還是咖啡色的。

 
  那是一個男人與她的合照。


  絲絲從我手中奪過了那塊相框,隨手拉開抽屜塞了進
去。


  「妳男友?」我的腦子呈現出一種渾沌未明的狀態,
一時之間還沒辦法思考這許多事情。


  「過去式了。」她淡淡的說著。


  我不懂這女孩的想法,她說,如果用擁抱換取不寂寞
,那是一筆合情合理的交易。


  而那寂寞,來自於相片裡的過去式,是我無法觸及的
曾經。在自己的床頭上擺著過去式,代表的是緬懷還是放
不開?


  誰沒有過去呢?我問我自己。


  我閉上眼睛深呼吸,習慣性的動作,既然睏了,那就
睡吧,不必要再去想這許多。

 
  這只是一個交易。


  次日醒來的時候,絲絲趴在書桌上睡的不慎安穩,我
瞧見她眉頭緊皺滿頭大汗。

  
  書桌上一小片水漬,不知是淚水還是汗水,我為她挪
動了身子,輕輕的將她放回床上。


  我該走了,我輕輕的說。


  我明白自己不是一個浪漫的理想主義者,在我用以適
應社會的虛偽面具的裡外,各有能夠接受的極限程度。面
具外的我,可以玩世不恭吊兒啷噹,面具內的我,是一張
千瘡百孔,遍佈刀痕的臉龐。


  我戴上面具,離開絲絲的房間,此時已經是早上十點
多,我顯然上班遲到了兩個小時以上。


  坐在客廳吃早餐看電視的小嘟見我出現嚇了一大跳,
嘴裡奶茶噴了一桌子。


  「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她的臉上還敷著深
海泥,一臉青面獠牙的模樣,只穿著運動用內衣和短褲,
頭髮是阿婆綁法。


  對絲絲和小嘟這種愛漂亮勝過命的女孩來說,被一個
陌生男子見到自己最私底下的樣子,無疑是赤身露體於眾
目睽睽之下。


  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厚重的深海泥面膜下的臉頰燒燙,
小嘟的動作足足靜止了十秒鐘。


  我懶得解釋,只向她點個頭然後快速離開。


  跨上我的老野狼,我習慣性的拍拍它的肚子,每次騎
車我都會和它對話。騎車經過敦化南路,十點鐘的陽光尚
未刺眼奪目,和煦的穿過了樹梢與枝葉,溫柔灑在地上的
腐植上。


  金色的晨曦去得太快,只有這裡還留著早晨的氣味,
此刻徜徉在我心裡的是20%的悠閒,其餘的80%則是掛念著
沒有上班打卡,恐怕要吃主管一頓排頭。


  我想起小白,不知道她有沒有去上班。


  手機裡有通她的簡訊留言,這女孩從不打電話給我,
她喜歡以簡訊往來,是否透過冰冷的文字和生動的表情符
號組合,才更能真實傳達她的話?


  「我已經替你掰了個好理由請好假了,今天你就好好
休息吧。


  對了,昨晚謝謝你。 白」


  我鬆了口氣,小白總是準備周到,不用擔心公司的事
,我可以好好的放自己一天假。


  什麼也不做,放空自己的一天假期。


  對匆匆忙忙的台北人來說,這種悠哉顯的太過奢侈,
我攤坐在人行道的長椅上,看行人來來去去,西裝革履的
上班族,穿著俐落剪裁套裝的OL,每個人都趕時間。


  平常我也是這副忙得要死的德行,看起來似乎也沒多
時髦。


  「你看起來蠻輕鬆自在的嘛。」輕飄飄的女聲突然在
我身後響起。


  我一回頭,卻看見絲絲好整以暇的站在我身後,我嚇
了一跳。


  「妳沒睡著?」


  「沒有啊,我是看你快醒了才裝睡的,沒想到你那麼
好,還會幫我換位置到床上。」絲絲坐到我的身旁,臉上
出現了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那妳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嘿嘿,我跟蹤你很久了……。沒有啦,我出來買東
西,剛下公車卻看到一個流浪漢躺在長椅上,我覺得這個
流浪漢很眼熟,好像昨天晚上來我家借宿了一晚,房錢也
沒付,所以趕快來討房錢啊。」


  我坐直身子,在口袋裡掏出幾十塊零錢遞到絲絲面前



  「老闆,我全身上下只有六十塊,不夠的先讓我欠著
,下回再還妳。」我笑道。


  絲絲噗的一聲笑:「傻瓜,誰跟你說我要的是錢?」


  「要別的我可沒有,爛命一條。」我一攤手。


  絲絲拉起我的手,使我自然而然的離開了長椅,「陪
我去買東西,今天暫時當我一天的男朋友當作付房錢。」


  我感覺到了她手心的溫潤,絲絲手握的很緊,正等待
我的回答。


  「只有一天夠嗎?」我說。


  絲絲回眸一笑,長髮隨之飄揚逸動,迷人的表情。


  「看你表現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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