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昨晚深夜時隔壁住戶的巨大關門聲響,讓我整夜
都夢到楊過為了抵抗李莫愁而狠心放下斷龍石的橋段,這
個夢不斷重複輪迴,每當斷龍石掉下一次,我就醒來一次



  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我一邊刷牙一邊看我雙眼周圍猶如瘀青般的黑眼圈,
如果今天Lay問我昨晚幹嘛去了,我肯定告訴他,我為了
拯救正妹在暗巷裡和惡棍開打。


  不知道他會不會信。


  屋外天氣晴朗,氣溫宜人,我走到陽台大口大口的吸
足了清晨的好空氣。


  雖然這裡不是終南山,我鄰近象山的住處在大清早時
空氣還稱的上清新。起床之後,抽根煙,然後在馬桶上蹲
個幾分鐘是每天早上的例行公事,通常這時候我會拿著記
事本確認週末的行程。


  我的萬用記事本裡,一向是只有五六日才有行程,其
餘的日子都是空白一片。


  如果記事本上的行程表越滿,代表這個人生活越豐富
的話,那麼我應該是屬於『週末夜瘋狂』的那一類人。


  也就是俗稱的酒咖,舞咖,麻將咖,說好聽一點是玩
樂伙伴,說難聽一些是豬朋狗友。


  這種朋友向來只有無聊的時候才會想到他,或者是唱
歌時缺人墊分母錢,才會電話急CALL過來唱歌。


  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成為這種人,卻在年紀已經老大不
小的這時候赫然發現,我是某某人的酒肉朋友,這個『某
某人』或許是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可笑的是,除了阿查以外,我幾乎找不出一個堪稱能
夠讓我推心置腹,兩肋插刀的好朋友。


  感覺寂寞嗎,那也是自找的。


  我無奈的笑著,或許是自己對好朋友的認定太過吹毛
求疵,我的交友圈子才會變成這種窘狀吧。


  月兒離開我的時候也是這麼說的,她說:「你重視朋
友勝過一切,遠遠大過於我。光賢,請問在你心裡我佔多
少份量?」


  那時候我玩的正瘋,無法察覺月兒話裡透露出的,想
要一份安定的感覺。


  答案我說不出口,她卻了然於心。


  月兒負氣離開,而我繼續在台北的夜裡紙醉金迷,過
著沒天沒夜的生活。


  多年之後暮然回首,我才發現,其實月兒想要的東西
,就是我想要的東西。


  然而這一切都已經來不及挽回,剛分手的那一年,我
和月兒完全沒有聯絡,等到我想問候她的近況時,她的電
話號碼已經變成沒有人接聽的空號碼了。


  每當回憶往事,我總會慨嘆欷噓難以自拔,這才沒發
現我在馬桶上一蹲已經三十分鐘,再不出門上班就非遲到
不可。


  我拉起褲子,拼老命的衝下樓招計程車,上班的時候
如何摸魚打混都沒關係,唯獨遲到這一點我無法接受。


  這是個人原則。


  千鈞一髮之刻,我把門禁卡貼上了感應器,逼的一聲
,公司大門應聲而開。


  我鬆了口氣,面帶微笑的走進公司。


  「Allen早啊。」媒體創意部的小慈總是第一個向我
打招呼,我從來都搞不清楚小慈究竟幾點到公司。有時候
我心血來潮,七點半便打卡上班,小慈還是會坐在座位上
,臉上掛著一如往常的溫柔笑容和我招手。


  「小慈妳早,我應該沒遲到吧?」我笑說。


  「八點二十九分零五秒,其實你還有五十五秒的時間
可以揮霍啊。」小慈側著頭看了一下牆上的時鐘。


  「五十五秒爬一層樓都不夠啊,還揮霍勒。」


  「Lay在找你喔,他一進公司就在問你來了沒。」


  小慈的鼻子和人中之間夾了之鉛筆,那模樣十分逗趣



  「那老小子肯定是在掛念今天晚上的約。」我心裡暗
笑,「謝謝,我和他私下解決。」我故做神秘的說著。


  我才踏進我的辦公區域一步,Lay就衝出座位,一副
急色鬼的樣子:「怎樣,今晚的High趴有沒有我一份?」


  「誰說今天晚上是High趴,你作夢夢到的是吧?」


  「唉啊,我們是好朋友嘛,當然要算我一份啦,況且
把到了妞你也有得爽不是嗎。」Lay哈哈笑著。


  「不要用『爽』這個字眼行不行,他媽的夠難聽的。
」我瞪了他一眼。


  Lay沒好氣的笑道:「請問他媽的算不算髒話,有沒
有比『爽』難聽?」


  然後,他注意到了我臉上的黑眼圈。


  我看見他蠢蠢欲動,看似就要發出疑問的樣子,正合
我意。


  「幹嘛,昨晚去哪黑皮啊,黑眼圈很重喔。」果不其
然他問了!


  我一臉正經,大義凜然的說:「昨天晚上去Seven買
煙,回家的路上碰到一個正妹OL被混混糾纏,我救出手救
了她。」


  然後指著自己的黑眼圈:「這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的代價。」


  這種三十年前的梗,只有笨蛋才會相信。


  「幹!是喔,那正妹咧,你有送她回家嗎?哇靠,英
雄救美耶,不錯嘛你。」


  他還耍帥補了一句:「Allen,我要對你另眼相看了
喔。」


  請問上帝,這時候我該笑嗎?


  會讓一個正常的男人突然變成白癡的癥結點只有一個
,就是正妹兩字。Lay完全對我臉上的黑眼圈沒有興趣,
頻頻追問正妹的去向,讓他徹底落入我的言語陷阱當中。


  三十年前的老梗,讓一個三十歲的男人失去判斷力,
變成了智障。


  想當然我不想再和這個智障浪費時間打交道,隨便呼
弄他兩句後,我作回自己的位置上開始一天的工作。我對
工作其實沒這麼熱情的,只是不盡快裝忙,我可能就要開
始煩惱怎麼向他說明其實我夢到李莫愁攻打終南山導致失
眠睡不好這件事。


  十一點四十五分我接到阿查的簡訊,他就像我肚裡的
蛔蟲,知道這時候我必定在頂樓抽煙納涼等放飯。


  『晚上九點半,安和路Mass Pond見。穿帥一點,妹
很正。查筆。』居然有人連簡訊都在耍酷裝文化,看見『
查筆』兩字,我瘋狂的笑了出來。

 
  老天爺,我的好兄弟為什麼可以這麼逗?


  所以我現在必須考慮的事情只有一件,從現在開始到
晚上九點半之前的時間,我能做什麼?


  我想到在常在西門町練團的那些年輕人,我玩票性質
的參與了其中一個小小的搖滾樂團,並且提供一些資金上
的協助。


  我曾經學過一點吉他,說不上高手,但也還登的上檯
面。在美國唸書的日子裡,有大半的時間都是玩團度過的



  今天是禮拜五,正好是團練的時間,「下午早點閃人
去刷刷弦好了。」將煙蒂丟進一旁的水桶內,我喃喃自語



  夜色像是拍上岸的藍浪,無聲無息的拍熄了正在天頂
奔騰熾耀的紅色霞光,搭乘捷運來到西門町的同時,我撞
上了台北捷運車站最恐怖的下班人潮,比之東京地鐵的尖
峰時刻有過之而無不及。


  夜晚降臨之後,西門町的天空開始飄起毛毛細雨,令
人心煩,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去弄把雨傘。


  我步行繞過漢口街,來到團員們平常練習的空間,這
裡採取出租制,一個小時三百元,還說的過去的價格。


  我們的團,有個與我這老頭形象不太搭嘎的可愛團名
,叫做『嗨!凱利』,乍聽之下還以為是『Hello Kitty』
後來我才知道,年輕的主唱兼團長奕翔是彼得‧凱瑞的書迷
,團名的由來便是取自彼得的名著《凱利幫》。


  聽起來頗有離經叛道的金屬搖滾魂潛藏在團名裡頭,
很難想像奕翔只是一個剛上大一的學生。


  事實上,這個團有沒有我的存在都不重要,我只是閒
來無事陪他們聊天打屁,回味一下抓著電吉他嘶吼的感覺
罷了。


  剛開始他都叫我羅哥,我不喜歡這麼老氣的叫法。


  所以他們還是叫我Allen,本來玩團就沒所謂年齡限制
,有志者一同,無所謂什麼哥不哥的稱呼,那不過只是一
個形式而已。


  奕翔本來應該第一個到練團室開始做器材的準備,我
到了門口才發現,前一個時段的團還沒結束練習。


  黑蝙蝠的主唱安妮見我在門口臭著一張臉,立刻走出
來向我致意。


  「Allen抱歉,我們今天進度比較慢,剩下最後一首歌
,練完馬上就把房間還給你們。」


  雖然他們佔用了一些我們的時間,但是我左看右看,
團員沒有一個人準時到。


  「無妨,你們慢慢練吧,本團目前只有我一個人到,
在他們到齊之前,你們愛練多久就練多久吧。」我聳聳肩
說道。


  她秀氣的臉蛋上滿是歉意:「不然你進來聽聽我們的
新歌,順便給我一點意見,這首歌我寫的喔。」


  安妮是黑蝙蝠的新任主唱,原來的主唱小張因為學業
的緣故沒辦法繼續參加樂團,使得黑蝙蝠的主唱空了好一
陣子,有幾次的演出都向奕翔借人。


  直到上個月,我和團員們照例來到練團室時,突然發
現黑蝙蝠的成員裡多了一個女生。


  讓我和奕翔都眼睛為之一亮的活潑女生,跟我們自我
介紹的時候,她說她叫安妮,才剛從大學畢業,現在是無
業遊民,找工作之餘也練團打發時間。


  「Allen,幹嘛站在門口?」奕翔拍了我的肩膀,還沒
踏進練團室聽黑蝙蝠的歌,奕翔人已經到了。

 
  「喔,我知道了,你在偷看安妮對吧?」奕翔似笑非
笑的揶揄著我。


  「要看就光明正大的看,以我的等級何必做偷看這種
事呢?」


  「少來,不過這也不能怪你,她真的很正點。」透過
隔音門上的圓形玻璃窗,奕翔望著安妮出神。


  安妮的聲音得天獨厚,是屬於被上天所眷顧的那一種
人,唱搖滾需要寬廣的音域,時而沙啞嘶吼,時而低沈溫
柔。


  這些需要苦練的歌唱技巧,安妮都能夠唱的輕鬆愜意
,她的聲音彷彿為搖滾而生。


  她的歌聲配合著音符準確的擊中了我們的感情空缺,
輕輕軟軟又帶點俏皮的曲風彷彿是顏色分明的彩虹,安妮
唱歌時表情與她平時看來略帶學生稚氣的外表不同,有種
難言的性感嫵媚。


  就像是少女開始成長成為一個女人時,轉變的模樣。
 

  安妮溫柔甜膩的嗓音將這首描述遭受女孩遭到男友背
叛之後勇敢走出陰霾情緒的抒情歌詮釋的淋漓盡致,得到
了這樣一個主唱,黑蝙蝠的歌讓我們有種望塵莫及的感覺



  「幹,輸了。」奕翔笑著。


  「幹,輸了。」我也笑著。


  「這首歌怎麼寫的這麼有感覺,該不會是她的親身經
歷吧?」我說。


  「天知道,如果我是她的男朋友,爽死都來不及了,
哪還有時間去想劈腿的事。」奕翔嘆了一口氣,剛上大學
的小男生,總是還對感情抱持著懵懵懂懂的憧憬。


  「Allen哥,你千萬不要笑我嫩,我真的就是那麼純
情。」他不忘補充一句。


  「純勒,你什麼時候學會講這麼好笑的笑話。」


  這幾年台灣的青少年性開放程度已經到令人匪夷所
思的地步,更何況是從高中就開始玩團,用一張斯文臉
騙盡天下少女的奕翔。


   「我跟你賭十萬塊你不是處男吧,憑良心講啊。



  奕翔連退三步,對著我搖手:「不不不,千萬不要
賭,我怕你就要拿十萬塊來進貢了。」


  「騙我沒當過高中生啊,好歹我高中也是在台灣念
的。」我哈哈大笑。


  就在我和奕翔瞎鬧的同時,黑蝙蝠結束了練習,開
始收拾樂器。


  「安妮,這首歌一定會紅,太好聽了。」奕翔忙著
向正妹示好,而我在心裡頭和我自己對賭,不久之後誕
生一對姊弟戀的可能性有多少。


  黑蝙蝠的貝斯手阿杰突然擋在奕翔面前:「奕翔,
想泡我們主唱啊,還是想要挖角?你別亂來喔。」


  「你擔心什麼,大家都是朋友,聊聊天不行啊?」
奕翔有點怒意的看著比他高大的阿杰。


  「誒,你們別鬧了好不好,我們佔用人家時間已經
很抱歉了,還想幹嘛?」安妮連忙拉開脾氣火爆的阿杰
,怒視了他一眼。


  「Allen房間還給你們,下次你們早點來,我們把練
團的時數補回給你們。」


  「不用了,反正我們今天應該也練不成了,奕翔你
的團員咧,大家都約會去了是吧?」我轉頭看了他一眼



  「我打個電話問一下。」他怕我不高興,連忙躲到
樓梯間去聯絡他的伙伴。


  「Allen。」就在我覺得索然無味,準備轉身離開的
時候,安妮叫住了我。


  「我的歌……怎麼樣?你這個老經驗的前輩,應該
要給我們一點建議啊。」安妮跑到我的面前,笑語盈盈
的問我。


  「很好聽啊。施主唱歌的意境已經遠超過老衲的境
界,請恕老衲沒辦法再教給你什麼了。」


  安妮的眼睛笑成了月彎,那模樣十分甜美。「噗,
你是老和尚喔,不要鬧了好不好。」


  「下次妳讓我請吃飯的話,我就認真的寫個五百字
的心得報告給妳。」我在她耳邊小聲說。


  「不是我請你吃飯喔,哪有這麼好的事?」安妮掩
著嘴笑。


  「反正就是這樣,我要走了,晚上還有酒攤。」我
向她揮揮手,轉頭對奕翔說:「小鬼,不練了啦。我待
會要去Mass Pond喝酒,去不去?」


  安妮聽到有酒喝,眼睛都亮了起來:「我也要去!



  「不行,沒妳的份。下次再說,哇哈哈哈。」我拉
著奕翔離開練團室,開始盤算待會要使什麼手段讓這臭
屁小鬼在阿查帶來的妞面前脫個精光。


  我知道今天會有個精彩的夜晚。


  但是,我卻沒想到,無心說出的幾句話就像蝴蝶效
應,小小的蝴蝶拍動了翅膀,不久之後便在我混沌的感
情世界裡颳起狂暴颶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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